第133章 回答(2 / 2)

他得勒住缰绳回了头,却是希大学士的女儿,穿着薄薄的春衫,提着白裙、迈着细碎的步子奔跑于满城飞絮间,又是一幅极其雅致的画面。

她并不是很美,但总是给他留下一种极其耐看的美好印像。

更兼他与她,也算一回生二熟……每次遇见,总是有些不同寻常,他便一次比一次更清楚的记住了她。

“有事吗?”

希希见他滚鞍下马,虽然极其客套,保持着适度的距离,然他的面上始终露着温和之色,对他的印象便又改善了几分,因而含笑道:“我家表姐为动手上次误伤小诚公子一事颇为内疚……”

荣帝一想到冯太医的女儿前几日在楼外楼雅间内,不问青红皂白,拣到什么便砸向他,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从不曾见识过如此标致又泼辣的女子。

像朵扎手的玫瑰花,无一丝温柔。

他才要一口回绝说不必,可见希希巴巴地望着他,柔嫩的小脸满是为难,心想若不应允她,这小姑娘回去少不得又被河东狮吼,只得点头应承:“就依希小姐所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华灯初上时,还是楼外楼雅间,一轮明月高悬,皎洁如玉壶冰心,希希倚窗而立满脸都是紧张之色,原来沈天与荣帝两个一前一后已进了楼外楼,而冯表姐还时不时开了妆奁弄朱调粉,贴翠拈花。

希希催促道:“表姐,你就是不画都已赛过嫦娥西施,再这么折腾,真真是要羞花闭月、沉鱼落雁。”

冯表姐取出一张小而薄的“金花胭脂”,粉淡的小口轻轻一抿,衬着横翠的娥眉,越觉娇艳欲滴,这才顺手将妆奁塞入壁柜中,粲然一笑:“那姓沈的王八羔子好色,不使美人计,他怎肯往陷阱里钻。”

话音刚落,听得一阵打帘子的声音,却是沈天放摇着一把绸扇,撒金的扇面绘着一丛妖娆的玫瑰,越扇,那玫瑰便越如迎风而开一般,端的是冶艳。

“我原以为是暖风薰得来人醉,”沈天放见冯表姐着一袭茜色裙衫儿,翠生生地迎了出来,额前花簪八宝钿映着玉面芙蓉,艳晶晶的益发令人睁不开眼,将折扇“啪”地一收,捻了榧子,扯着冯表姐的衣袖,涎着脸笑道:“真乃绝色。”

冯表姐将手一抽,先是瞪了他一眼,璇即又勾着唇角冷冷地一笑,明明有些咬牙切齿,可在沈天放看来尽是娇媚之态,更兼她细长的水袖擦着沈天放油滑的粉面而过,满是香风,沈天放便再也不管不顾,死乞白赖的粘着冯表姐坐在一旁,希希与荣帝对望了一眼,不得不将将就就的相邻而座。

店小二见雅间内来人已齐,便将温好的酒菜端了进来,罗汉大虾、雪菜火丝蒸鲈鱼、鸳鸯鸡汁……俱是色香味浓郁的帝都风味,佐以三杯两杯,以玉泉水酿的淡酒,甚是开胃。

冯表姐举杯道:“来,容我先敬小诚公子一杯。”

荣帝闻言只得举了酒盅,见冯表姐一仰脖子饮尽,豪爽得如同男儿一般,心下虽是敬伏,却也有些犯嘀咕,依这女子极其泼辣的性子,她犯得着“低三下四”来赔罪么?

冯表姐见他有片刻犹豫,连忙又冲希希使眼色:“愣着作什么,还不敬小诚公子?”

“那,好罢!”

荣帝见希希慢吞吞的,只当她并不擅饮,因而出面制止道:“不必,当日我也有失礼之处,就容我陪一杯,再罚一杯,向希小姐陪罪。”

“这敢情好,像个爷儿们!”冯表姐眼中隐约露出钦佩之色,心道,若非是他倒霉与沈天放这种无赖为伍……但是她害怕希希会心软,从而失去这个绝好的机会,因而先是厉声堵住了表妹的嘴,这才调转矛头,指向沈天放:“沈公子,该你了。”

“令表哥吃了两盅,你怎么着也该来个十盅八盅的罢!”

“好说,好说,”见冯表姐把盏,沈天放简真是色令智昏,像是全然忘记当日冯表姐发难撒泼,以及得知真像后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的形容,一气饮尽了三杯。

“若剩下这四盅,你肯陪上两盅,我全干了,”沈天放话还没说完,却听得“噗”地一声,却是荣帝如喷水一般,吐了一桌子,满是污秽。

“唉哟,恶心死了,”沈天放捏着鼻子当即就觉扫兴,冯表姐心里疑惑,明明搁的是蒙汗药,看他这七尺男儿,也不像滴酒不沾的人,何至于如此惊天动地?

“天放,你扶我一把……”荣帝扶着四方桌,一步三趔趄就往沈天放走去,沈天放直往冯表姐身后钻,连忙伸了脖子冲帘外的店小二唤道:“来人、来人、快将他扶了出去。”

彼时店中人流如织,正是生意兴旺的鼎盛时期,那店家小二一时半刻自是顾不过来,倒是希希,见荣帝一脸铁青,唇色泛白,心下难安,只得蹙着眉,强忍着臭气上前搀了他出去。

荣帝每走一步都发虚,直待希希命随行跟来的丫环取来嗅盐,递给他让他嗅了一嗅,又寻了楼外楼一楼临水的后堂安置他,着店小二伺候他梳洗擦身,荣帝总算清醒过来,道扰道:“生受你了。”

希希心虚:“真没想小诚公子的酒量如此差强人意。”

荣帝苦笑:“我素来不爱喝以玉泉水酿的酒,更兼这酒里有一股子怪味。”

他一面说,一面留神去望希希,果如他所料,希希垂了头,又低了一低,柔和的侧影映在窗花上,但见眉如远山,眼如秋水,有着异于她的表姐,那种温婉而秀雅的美,更兼她有一颗柔软的心,相信假以时日,她也会长成风姿绰约的女子。

“嗯,是么?”听他的口气,想必已得知他们姐妹二人打的主意,但其实,她打心底里也没想着真要算计眼前这个人,他虽有轻薄她,却也是无心的。

希希从来就是那种好相与的人,她犹豫着是否要告诉他真相,忽然听得他说道:“对了,有一件东西要还给你。”

“还给我?”

希希闻言这才不得不抬起头来,迎面伸过一柄油纸伞,外头还悉心地罩着一层绒布织的伞套,上垂璎络玉流苏,十分精致,她接了过来,一面小心翼翼地拆,一面撑开油纸伞,却是老太爷临前最后的墨宝: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荣帝见她脸上满满都是失而复得的笑容,他只觉一颗心蓦地跳了下,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快乐。

原来喜悦是要与人分享。

“玉儿,快、那王八羔子被我药翻了,”正当他二人彼此都沉浸于快乐中,冷不防传来冯表姐急促的脚步声,骤雨急风那般听得荣帝直皱眉头,心道,也只有沈天放那痞子消受得了。

在荣帝的心底,女子不仅要容貌出众,性情也要柔顺,正所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冯表姐再美,可其言谈举止如此泼辣,实在有失教养,因而逊色许多。

“喂!你怎么跟没事人一般的站着,莫不是又趁机轻薄我表妹!!!”

冯表姐掀了帘幕,映入眼前,不独表妹一人,还有荣帝负手如玉树临风一般与她一同立于窗前,两个人清秀俊朗,映着窗外桨声灯影,明月流光,分明就像是两情相悦的一对。

“表姐,你别说的那么难听,人家是来还我伞的。”

希希连忙迎了出去,才要张口解释并无此事,可不能再出口伤人,冯表姐却不由沉了脸,冷笑道:“是啊,人家是来还你伞的,我是来搅黄人家兴致的,彻头彻尾,都是我自讨没趣,你便顾着人家,任由我索性将这恶人作到底。”

说罢头也不回,蹬蹬的上了楼,希希只当冯表姐又撒泼使性子,是惯常了的,便也不急着去追,抽身回来收了伞,赶着谢荣帝:“我表姐就那脾气,最是刀子嘴豆腐心,小诚公子可别当真才是。”

“看出来了,若非如此,希小姐也不至于唯令表姐之命是从。”

听得荣帝如此一说,希希心里晓得,他虽不怪她,却是暗中责备表姐在酒里下药一事,到底不是光明磊落的行为,当初她应竭力劝阻,而非是如今回想起来总觉不耻,因又道:“改明儿我请小诚公子与令表哥吃茶,以茶代酒,真真是赔不是。”

荣帝闻言自是暗暗地喜欢,当即想要爽快答应,可转念又想,若是逗一逗她,又将如何,因道:“如此盛情,我自是难却,只恐令表姐见了我表哥……”

她晓得那后半截的意思,不是吵吵嚷嚷,便是闹心得慌,正掂量着如何去回荣帝,却听得楼上传来一阵惊天动的惨叫声:“谋杀亲夫了――”

紧着是一阵“砰砰”的声音,无数勺碗盘碟如雨点一般从天而降砸了下来,希希隔着窗户瞧得一清二楚,不由定了定神,心道,莫不是表姐与沈公子罢。

果不其然,却是表姐尖细的声音:“我把你这作奸犯科的东西,在姑奶奶的眼皮子底下也敢耍滑头,今儿若我不揭了你的皮,姑奶奶便不姓冯!”

“还是请小诚公子与我一道上去瞧瞧,两头劝着,可别将事情闹大才好。”

“这个自然,”荣帝其实并不想上楼跟着一同搅和,当初要沈天放相扶,便是提醒他酒里下有东西,那沈天放虽不成材,却还不至于是不顾兄弟死活的人。执意不肯相扶,分明是变着花样打发他。

如此,这痞子方好借酒装疯,没得少占冯表姐便宜……荣帝能想像出适才的情形,就在冯表姐以为放倒了沈天放,兴高采烈跑了下来,原寻思着叫上希希一同好好收拾他,没料到他二人亦算是相谈融洽,碰了一鼻子回去,正欲拿沈天放撒气,结果却被那痞子逮了个正着。

想必又是亲香又是搂搂抱抱的,这是沈天放惯常的伎俩,这个时候,他若跟着一同上去,这才真真是无异于搅了人家的兴致。可碍着是希希所请,他只能点头应允。

待他二人赶到,雅间前已是人头蹿动,好不容易拨开伸长了脖子的众人,真是蔚然壮观的场面,沈天放如扭股糖一般死乞白赖的粘在冯表姐身上,上下其手死死搂着她的小蛮腰,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直往人身上蹭:“娘子,拙夫知错了,拙夫再也不敢了,拙夫任你打,任你骂,只要娘子能消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