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撞(2 / 2)

三观啊三观,今天又是受到冲击的一天呢!自己曾经用来陶冶文学情操的东西,如今就是人人都懂,还嫌俗气的吗?整本整本的唱词,全靠死记硬背,这是何等记忆力?

这样的碰撞,鲜活有趣,裴晚云听得津津有味,只觉长的见识比过往几年还多。王灵也头一次发觉世家高门的人居然挺可爱的,裴晚云讲的那些道理,真是说出自己的心声。原来那些贤人也有同样的想法,他不是孤独行走的悖逆之徒。

王灵越听越觉得裴家不愧千载名门之称,简直高山仰止,怎么这么厉害。

王灵上辈子哪里听过这些歪理,即便都是圣人说的,可孔家儒学演习千载,期间不断有能人贤人往里面填充。到了如今,怕是孔子在世,也不认识所谓儒学。朝廷宣扬的,戏里唱的,不过是君王希望百姓知晓的道理。

两人越聊越兴奋,直到羽儿提醒,“小娘子,该回去了,否则娘子要动问的。”

裴晚云透过纸糊的窗户往外一瞧,天都快黑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吗?

“是小子不是,耽搁小娘子了。天色已晚,快快请回。”

裴晚云也站起来,揉了揉坐僵的腿,问道:“你以后怎么办?靠什么生活?”

“尚且不知。不过小娘子放心,我即将又长一岁,总不能饿死自己。”王灵自信一笑,压在心头许久的巨石突然移开了,王灵也看开了。就算回不去,他难道还不能养活自己吗?

“你若是……嗯,可以来找我。”裴晚云笑了笑,任由羽儿给她披上兜帽披风,抱起手炉,走入橘色的晚霞中。

王灵站在桂花树下目送她走远,抚摸着粗糙树皮,轻叹,“世上也不是没有好人。”

逃难时曾经拉他一把的老丈,赠与他一块面饼的阿枝,以及如今的裴家小娘子,还有陛下!都是好人!

王灵转回东厢,躺在床上左右翻滚,怎么也睡不着。他的床上没有被子枕头,只有一床干草编的被子,可垫可盖,也暖和得很。可如今这暖和又柔软的草垫子,居然有些戳人,麻麻痒。

睡不着的王灵起身,翻出那木棉靴子、木棉衣裳穿上,又额外拿了一套打了个包袱斜跨在背上。

夜深人静、更夫走远,更无巡逻士兵,王灵踩着桂花树,翻过坊墙,一路跑出了城。成都府乃是天府之国,原先造城之时,讲究大城无郭,后来战事频繁,才渐渐修起高大城墙。可对本地人而言,人就有小路、狗洞、矮墙,足以自由进出。

一路走,一路走,走着走着居然小跑起来,王灵心内雀跃,可无有诉说之人。

我没错,我不是孤独的!

王灵几乎要喊出声了,可瞧着漆黑的夜色,满腔的欢喜只能掩下。

一路跑到王家租住的小院,王灵喘着粗气,翻过王家这矮墩墩的土院墙,蹑手蹑脚钻进了屋子。

“二……”被摇醒的王三刚要出声,就被王灵一把捂住。王灵把王三拉到床边,从回中取出一盒膏脂来,挖了块在手中揉开,涂在王三的耳朵上。

“嗯嗯,我这是在做梦吗?二哥居然回来了?”王四小声嘟囔道,就这么一间小小的屋子,王四又不是死了,怎么可能听不见。

王灵反手从包袱里抽出那双崭新单鞋扔给王四。王四就是这样有本事,夜盲也能听声辨位,摸着是簇新的布料,顺手就穿在脚上。王四转身把冷硬的被子全裹在身上,嘟囔道:“果然是做梦呢。”

打发了王四,王灵才道:“你就不知说两句软话,总挨欺负。”

“没事儿,不疼。”王三摸了摸耳朵,二哥的手真暖和,还涂药呢,一点儿都不疼了。

王灵又拉过他的手,本想给他手也涂一层膏脂,可瞧这月光下也黢黑的脏手。王灵骂道:“不是叫你每天洗手吗?”

王三瑟缩了一下,“冷,二哥,冷啊!”

王灵叹息一声,他以往在宫里,也羡慕人家讲究,可讲究的前提是有条件。这深秋的天气,一身单衣,好不容易捂暖和的手,为什么要再冻成冰坨子。干净重要还是命重要,天天冻冷水,这是要送命的。

王灵拉开王三的单衣,里面穿的果然是草衣裳。干草搓成草绳,编成衣裳,用木棒反复捶打,一点都不硌人,反而暖和得很。

“脱了。”

王三不问缘由,脱干净了。王灵解开包袱,翻出一整套簇新的衣裳,从细布里衣到木棉外袍,一件不少,件件崭新。

王三兴奋船上,连鞋子也是干净了。为了双新袜子,这些天王三天天忍着冰凌水洗脚。

等王三穿好了,王灵又拉他去屋外洗手,洗干净了才给他涂上膏脂。

“二哥,果然是好衣裳,洗手都不冷。”王三搓着手,让手心的滋润慢慢侵开。刚刚还冷冰冰的手,一会儿就热起来了,果然是好衣裳。

不过兴奋没多久,王三就回到现实:“二哥,我还是不穿了。反正也保不住,花你钱,阿娘还要打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