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中了举人,有高门姻亲,看似前程一片大好。可我的父亲,为阻三家奴役诸位被杀,我的母亲也被灭口。还有我外祖一家,上下十几口人,无辜丧命。若有人侥幸活到现在,当记得这盐矿原本是宋家的。我外祖父在时,体恤矿工辛苦,日日白饭油荤,从未出过人命。”
“诸位父老乡亲,有人认识我,也有不认识我的。我瞧着表面光鲜,内里与诸位是一样的。被压迫、被奴役,性命危在旦夕。”
“我们是一样的,一样的人。诸位兄弟,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你们想再过这样的日子吗?”
鲁子谋的质问和呐喊在矿工耳边回荡,振聋发聩。
台下突然传来哽咽之声,能在劳役繁重的矿区活到现在,都是钢筋铁骨的汉子,怎么会被人几句话煽动得掉下眼泪来。站在台上的是乡绅耆老、是高官巨贾,即便是皇亲贵胄,也不会有这样的感染力。可鲁子谋不同,他只需要两个字,就勾起了矿工心中的不甘和认同——一样。
他们是一样的人。
“我们要活着!我们要活着!”鲁子谋在台上镇臂高呼,台下诸人也跟着镇臂高呼。
活着!活着!声音由小变大,慢慢汇成洪流。
鲁子谋倒提钢刀,砍断矿工脚下的镣铐,他在矿区卧底这么久,从没找到过钥匙。镣铐根本没有钥匙,进了这里,不需要打开。
鲁子谋在这里镇臂高呼,守在外围的守卫也听到了消息,整装前来查探情况。
鲁子谋赶紧让人在高处竖起红旗,王灵他们看到信号,喊杀着冲了出来。
还是那句话,能在这吃人的地方活到现在,矿工都是心志坚毅之辈。在这里,但凡有一丝软弱都活不下来。
矿工正面迎着守卫冲了上去,他们没有武器,随手操起木棒、搬起石头,甚至提着刚刚从脚上解下的镣铐,和守卫战成一团。他们不是不怕死,而是早有了必死的决心。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豁出去,拼一回。
守卫们被眼冒红光的矿工掀翻在地,另一头喊杀声也传了过来,王灵领着人与矿工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守卫很快被清理干净。
确认守卫全部死了,王伞地这人打扫战场,保安队的人为矿工处理伤口。
“你真的没有事先准备吗?”王灵看着这一面倒的战场,不敢相信这是即兴发挥。
“早有准备,准备了许多年。”鲁子谋勾了勾嘴角,知道他在问什么:“外地人很难想像复州人对三家的感官。鲁、韦、昌,这三家把持衙门,欺压民众,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可还是他们施粥舍米,修桥铺路,赈济孤寡。复州最荣耀的是这三家,最肮脏的还是这三家。说句僭越之言,三家在复州之地如土皇帝一般。”
所以,鲁子谋自陈是鲁家人,众人对他的敬畏和爱戴,是刻在骨子里的。他又说自己的不幸,他虽身在鲁家,可与矿工是一体的。
王灵点头,鲁子谋想证明自己的能力,想夸耀自己的智慧,王灵看清楚了,听明白了。
“接下来是何打算?”
“已在造饭,饱餐一顿,攻打鲁家祖宅。”鲁子谋冷静道。
“你也姓鲁。”王灵被赶出王家之时,也曾想过祭祖之事。祖宗,那是一个人无法割舍的存在。
“我以身上的血脉为耻。若非为了父亲,我宁愿不姓鲁。”
有鲁子谋作为向导,攻打鲁家祖宅之事异常顺利,保安队和矿工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直接把鲁家祖宅踏平。
一路烧杀抢夺,鲁子谋对自己的血脉至亲恨之入骨,比对敌人还残忍几分。
王灵和鲁子谋隐在队伍后面,王灵轻声问道:“你不去看看。”他以为鲁子谋是不忍心。
“不必看了。”鲁子谋不想再与那些人说什么,曾经以为是庇护神的祖父,结果他亲手杀了他的父亲。曾经以为的家的祖宅,只是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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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更+2
想起辛亥革命初期,革命党打下了县衙,可自认“资历”不够,硬是把之前的官员拱上宝座。官员也搞笑,抱着柱子不肯继续当官,不敢承认自己是革命党。那些对权威的敬畏和惧怕,有时很难被武力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