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晚云赶忙去扶,却拉不住王灵身躯倒下,被带得倒在地上。
“陛下!”“娘娘!”
殿中呼喊声四起,原本等在殿外的重臣也忍不住跑进来。八百里加急进宫的时候,自然有宫人看到军士的打扮,军士等待的功夫,太子遇刺身亡的消息重臣们已经知晓。崇政殿份数前朝,与诸位重臣办公的地方相隔并不远,诸位公卿重臣以防万一等在这里,不幸,应了他们的担心。
王灵被御医的金针唤醒,只见裴晚云在床边静坐,双目红肿,神色哀伤。
“阿姊,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仁哥儿去了,幸好,梦都是反的。”
裴晚云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漫上眼眶,周边伺候的宫人听他这话,默默跪了下去。层层帘幔后面,跪着的诸位重臣齐齐拜倒:“陛下节哀。”
“果然还没醒吗?”王灵喃喃,闭上眼睛,眼泪却从眼角滑落,流入鬓角。
半响之后,龙塌上响起哀痛欲绝的哭声,“仁哥儿,朕的太子!苍天啊,你真不给朕机会吗?”
二十年前立太子的手,立王极是权宜之计。可这么多年,王极做得极好,能征善战、治理地方,孝顺父母、关爱兄弟,无一不好,无一不妥,王灵已经真心认了这个继承人。他甚至想着,六十圣寿之后,退位给王极。只盼着王极能携登基威势,一举荡平中原。由南统北,古今第一,就要由他们王家人书写。
为什么啊,为什么?九十九步都走了,就差最后一步,功德圆满,太子却去了。
帘幔后面重臣也跟着哭起来,说句难听的,比自己死了儿子还伤心。太子是储君,储君是什么,是大成的未来!若是自家儿子死了,还有其他儿子,还能过继子侄,太子不幸,那是整个家族,甚至整个王朝都跟着倾颓的大事啊!
太子贤孝、勇武、英明,是深受爱戴的储君,大成由他接手,眼看着就是国泰民安。朝臣们还盼着千秋万代,怎么突然太子就遇刺了?
王灵也在想,怎么突然遇刺?是谁的阴谋?
“信使何在?太子为何遇刺?闽王好大的胆子,难道朕杀的人还不够多吗?还想重演昭和十年的旧事?”王灵怒骂。昭和十年,王伞遇刺,他点十五万大军,生生打服了契丹,如今契丹仍旧不敢在大成土地上高声。当年的血流成河,居然没有震慑住这些狼子野心之人吗?
已经梳洗过的军士信使跪在殿外,被宣召进殿详细解释:“殿下平闽地,攻入长乐,长乐贵胄争相投诚。殿下收拢士绅,以备战后治理。其中,有一妇人王陈氏,自称故人。殿下收留之,不想这妇人心怀不满,泄露军情,放走牢中原闽王后人。殿下知机,前去追缴,遇伏,不幸身故。”
跪在帘幔后的朝臣皱眉,妇人,难道当朝太子之死,还牵扯出艳情?太子以往不是这样的人啊,东宫妻妾满员,太子并无好色的毛病。
只有裴晚云身子一震,“王陈氏,王继涛之妻?”
“是,那老妇人自称旧人,殿下唤之陈姨。”
“是我害了他!”裴晚云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是自己顾念旧情,修书给王极,让他关照阿陈。她没想到旧年的情义害了自己的儿子!
“贼妇人何在?”王灵怒拍床榻,宫人连忙下去把陈氏押解上来。陈氏是重要囚犯,一路八百里加急赶过来,陈氏也是养尊处优之人,到这里只剩半条命了。
陈氏被狠狠摔在地上,四顾茫然,也不知她哪儿来的力气,匍匐着爬过去,嘶吼:“阿裴,阿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害死仁哥儿。仁哥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么会害他?我只想救我的丈夫儿孙,我只想偷偷放了他们,是仁哥儿紧追不放,我不知道他们布置了陷阱。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仁哥儿不肯饶过我夫家,我也是没办法,我也是没办法啊!”
“阿裴,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错了。我愿意偿命,一命抵一命,阿裴你放过我的儿孙,我最小的孙儿还在襁褓,他什么都不知道,孩子是无辜的。阿裴,你帮帮我,你再帮我一次。”
“你以为能抵命?”裴晚云冷笑,当年王伞遇刺,十五万大军生生踏平幽州,数万人为之丧身。天子一怒,流血漂橹,一个微不足道的妇人,何足抵命?
左右宫人把这个妇人拉开,裴晚云看着那信使,问道:“你们难道就放任逆贼活着?”
“禀娘娘,祸首重刑看押,只带明正典刑,从者已就地正法。”这么大的事,下面人也不敢擅自做主把人都杀光了,总要留些人给天子出气。说句不好听的,他们把人都杀光了,说不定让人怀疑是他们护卫太子不利,杀人灭口,毁灭证据呢!
“押什么?推出去,斩首!不,凌迟!凌迟!”王灵愤怒嘶吼,他的太子,他的国策,他的大成,全完了。
“陛下,不可动怒,恐伤心肺。”老御医顶着喷火龙出来劝阻,又给王灵胳膊上扎了一圈金针。
“没听到陛下的命令吗?”裴晚云也怒,既愤怒又伤心,是她糊涂,以为能给旧人些许庇佑,没想到把自己儿子折进去了。
“诛九族!诛九族!”王灵还在嘶吼,胳膊上蹦出青筋,把金针的崩弯了。老御医赶紧上前,“陛下,陛下,不可动怒,不可动怒。”肌肉死死把金针缠住,本是穴位的地方开始流血,老御医赶紧拔针。
王灵嘴上又弥漫着腥味儿,一侧头,吐了出来。
“皇后……杀……不可妇人之仁!”王灵口含鲜血,命令听着有些含混。王灵头脑清醒,可他身子受不住,只能指着裴晚云,让她处理。
裴晚云没工夫计较王灵的怨怪和生疏,她也怪自己、恨自己,她恨不得以身相替,恨不得自己去死。可她的儿子已经死了,她的丈夫还躺在病床上,她能怎么办?她不撑起来,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