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珩丝毫没有高兴的样子,反而像是心事重重。
方锐道:“放假去金都玩,你怎么好像是背了一千斤的石头似的。”
阿珩勉强笑道:“金都和石头笼子一样,我是宁去攻克十个牛峰寨,也不想去金都。”
对这一点,方锐倒是很赞同:“我和你一样。我可是正经武举出身的天子门生,可到底我忍不下金都那种风气。也说不好是什么,但总之不适应。”他又劝阿珩,“你个呆子,上哪里也是呆,在军营里呆着,和在石头笼子里呆着有什么区别?既然决定去,就去。”
阿珩回家来,云自成也休沐在家,他的事儿少,闲下来的功夫就在家打理花草。阿珩把锦囊递给云自成,云自成接过,仔细看过后,亲自烧在祠堂内,轻声笑道:“吾家有妹初长成,敢与男儿比忠勇啊!”
阿珩在祠堂上过一炷香,打坐在蒲团上看自成用鸡毛掸子四处掸灰。他青衣飘逸,蓄起了胡须,早已不是当年兄妹二人初见的时候。
看着祠堂内升起来的烟尘,阿珩问:“大哥,你还记得我们初见的时候吗?”
自成斜着抬起眼睛:“怎么问这个?”
阿珩似乎在自言自语,可每个字都很清晰:“我还记得那时候我才刚过十岁,母亲带着我和哥哥住进了马蹄巷里。母亲每天都很焦虑,她额头上那根筋,在睡觉的时候都不曾松下来过。她对哥哥近乎囚禁一般的保护,让哥哥和我都很不理解,一段时间内,哥哥几乎被逼到抑郁。我们感受到母亲心里一定藏着很多秘密,可母亲一句也不肯告诉我们。”
“后来,我遇见了师傅。师傅用他广见的卓识和丰富的经历,帮我打开了新一篇的天地。我有了武艺傍身,学会了江湖道义,听过了生死轮回,可师傅总是说后悔,后悔他向我传授得太多,他说学得太快不是什么好事。”
“我于是逐渐摸索出了我自己的身世,摸索出母亲想要掩藏的秘密。哥哥也没闲着,他通过云二丰先生的笔记札记,也猜了个大不离。哥哥和母亲总以为我不识字,也不懂这些,所以很多事不避讳着我,这给我了自主决策的空间。”
“其实那段时间我一直很迷茫,直到遇见你,我才想到——啊,是啊,我应该站在更高的地方去看一看,站在更大的格局上去想问题,你算是我的另一个师傅,你教会我什么是忠义勇敢,什么是为国为家。”
“命运就是这么环环相扣,你若不是因伤退在家,与我日日讲说元帅那些事,也许我不会知道元帅的秉性,那么有可能我会选择恰恰相反的另一条路。当然,若非我们兄妹关系如此融洽,那么云家可能也会被我们母女拖累成另一个结局。”
“我感谢你。”阿珩望着自成的背影,“母亲进云家,其实对年幼的你来说并不是一个温和的事情,可你包容了我们,包容了我们犯下的所有过错,并与我们站在一起。大哥,这么多年来,我其实一直想对你说句谢谢,可惜总也没有这个机会。”
自成的鸡毛掸子越掸越慢,到后来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就那样背对着阿珩,一句话也没说。
阿珩道:“师傅劫走了老爷、大姐姐和黄妈妈,完全是看在二丰先生的面子上。接下去他要做什么,我全然不知,但我可以肯定他并非将云家轻轻放下。事态好像比从前更加严重,牵扯进来的人太多,我感受到危险讯号从四面八方传来,可我分辨不清到底是谁发出的。”
“我一面循着蛛丝马迹,想着要揪出师傅来问问他到底要做什么,一面想远着离金都不要牵扯进那权利漩涡中去。可是命运好像一架马车拉着我前进,我只能看得见马屁股,看不见前方——我担心的是,若我招来更多灾祸,我孤身一人死了就死了,可你和自凝怎么办?云家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