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转头对方知寒说道:“方兄,能否陪我去亭中一叙?有些事,该摊开讲清楚了。”
方知寒点头应允,临行前还顺手拍了拍李槐的脑袋,打趣道:“现在没人吓你了,可以坐回去了。”
凉亭之中,风铃低鸣。
崔东山先环顾四周,轻描淡写道:“不必藏着掖着,坦率点吧,谁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们不信我可以,但总得信方知寒吧?”
谢灵越与于禄对视片刻,谁都没有先说话。
片刻后,还是高大的少年于禄率先打破沉默:“我原名于禄,是卢氏王朝的太子。先前藏身于卢氏遗民的开山队中,另有一个化名,叫‘余士禄’,意即我是卢氏余孽,让旁人每叫我一声,我就自省一次,铭记过去的血债教训。”
话音未落,谢灵越猛然站起,面色愤怒,指着他质问:“过去了?你说得倒轻巧!我们山上师门几百人,为你卢氏浴血奋战,全军覆没!你一句‘过去’,就能一笔勾销?!”
她泪眼婆娑,语调激昂:“你可知道,在这东宝瓶洲,自古以来,愿意为一朝正统舍生忘死的修士,能有几个?我们愿意断尽长生路,就是为了扞卫你们卢氏的王朝正统!你们卢氏昏庸无道也就罢了,可你这个太子,连最起码的担当都没有,倒是活得悠哉游哉,还能给杀父仇人家做下人!”
于禄神色如常,只平静应道:“你要我如何?我父皇生性多疑,为防东宫权盛,早早将我送往敌国大骊求学。我从未参与政事,也未主导过任何朝廷行止。你要为国死,我敬你是忠烈;但我从未失信任何人,从始至终只做一个求学之人。”
谢灵越气得浑身颤抖,咬牙道:“我姓谢,不叫‘谢谢’,我叫谢灵越,风神谢氏弟子,最年轻的五境破限者!我不是为了你这懦夫太子,我是为了那段被你们葬送的王朝尊严!”
于禄依旧语气温和,“你若真是风神谢氏的骨血,何不去刺杀崔东山?何不以死殉国?不是更光耀门楣?”
他淡淡转头,看向一旁冷眼旁观的方知寒,笑问:“我可否借你一百两银子,好给谢仙子建座陵墓,以表敬意?”
方知寒望着两人,缓声回应:“若想死得好看,那为何不好好活着?”
凉亭外,崔东山百无聊赖地坐在老井边,捧着一把小石子,一颗接一颗丢进井中,听水声溅响。他低头望着井水,眼神空洞迷离。
这口井曾是他眼中能窥天道的地方,如今却只是一口井而已。他再也看不见深处的玄机,心中一阵茫然。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若此刻跳进去,是不是就能省却一切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