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卫军媳妇在外屋地笑着摇摇头,一群大老爷们儿的,还都挺幼稚。
与此同时,在郭沧家的几个人却都喝高了,一个个得儿嗬儿的,郭沧和吴大伟满脸通红,屋里声浪一阵一阵,说话比谁声音大似的都震耳朵。
最开始就跟比孩子谁厉害似的,郭沧视赵江是他衣钵传人,说赵江多厉害多厉害。
要是两人还是赵山和郭鹏飞的岁数,可能还会含蓄些,两个过去常年跑山的老炮手擂起来却是毫不掩饰。
郭沧说一件,吴大伟也要说个吴俊的打围事迹,不能被比下去。
两个老爷子谁也不服谁,你一言我一语就带点唇枪舌炮了,年纪大了却没磨平他们的棱角,反而打磨得更锐,见面说话就跟磕了火药一样,句句带真伤,其他人都插不上嘴。
郭岳心里觉得赵江更厉害,他没见过吴俊打围,但对赵江有感情因素,还有爷孙共荣的心理,不想他江哥落下筹。
黄芬担忧地看了看郭鹏飞,郭鹏飞无奈地摇摇头,“他俩以前就这样。没事,他们吵吵归吵吵,不伤感情。”
这也是为啥郭沧是郭炮,郭鹏飞却不好打围的原因,太特么有压力了。
“嘭!”
郭沧重重地把倒酒的茶缸子放在桌上:“你别看赵江岁数小,他打围得我真传,横着呢。”
“就那爷们儿,才打几年的枪啊。”吴大伟嗤笑一声,“得你真传咋啦?我儿子还得我真传呢,你那点东西谁不会啊?你把你少的耳朵补上再和我说话!”
这是揭底子啦!
郭沧就跟吃了哑药话憋在喉咙里,脸都涨红了,胸膛一鼓一鼓的,恨恨地盯住吴大伟,气得不轻。
但这事他真怼不了吴大伟。
郭沧眼珠子一转,马上说道:“那赵江杀过老虎,你儿子杀过吗?”
吴大伟嘴皮子撅得老高:“那是我们那块儿没遇到虎!山神爷敢在咱地盘上蹿,我儿子上去就给它一枪搂了!”
“就会咧咧。”郭沧白了他一眼,“喝酒。”两位老爷子带着火气撞了撞杯。
“俊子,说话。”吴大伟拍拍桌子。
吴俊刚灌下一茶缸的酒,郭鹏飞给他倒好,他又拿起来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的。
吴俊好酒,在家被媳妇管着不让多喝,出来就放开了量。山里农村酒度数没有低的,但吴俊菜没吃几口,快三两的酒下去不见醉意。
他听到他爸问话,也不急,茶缸冲天,然后磕在桌上,用手背一抹嘴,抄起筷子送了口干豆腐进嘴嚼巴嚼巴,左手搭在膝盖上呵呵地笑:“谁手把硬,进山就知道了。”
打围人,甭管吹得多悬乎,本事是在山里见的。
话虽这样说,吴大伟的嘴角却轻轻扬起,目光平视缓缓扫过郭沧和屋内人,是掩不住的绝对自信,他筷子头一并,刷地插进一块肉中,怼得盘子撞击哐当一声。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吴俊的自信是建立在成堆喂出来的子弹中,是建立在数次自山林脱险的经历中,不会轻易动摇和怀疑。
赵江越神越强,吴俊也更有兴趣,这样才有意思。
见他这样子,郭沧郭岳爷孙俩齐齐地一扭头。
……
第二天早上,春猎当天。
狗帮吃烫好的苞米面时,赵江他们在屋内吃面糕,用糊涂粥溜溜缝。
“赵江,待会儿八点有春猎的誓师大会,你要去看看不?要不去的话,直接牵狗进山就行。”柯卫军问道。
赵江虽然在他家住着,柯卫军却不跟他一道上山,而是和约好的屯亲组队。
赵江这边是胡华清、郭岳和付建军,这也是说好了的。
“看啊。”赵江放下碗,福江屯十二个生产队,可不是福林屯小地方能比的,这种大场面错过了,后世再也见不着。
而且他开车上山打围,比步行省了大截时间,不差这点。
“好。”柯卫军点点头,“那就在家歇歇。”
赵江他们吃饱饭保证体力充沛,就坐在炕沿打绑腿,套白大褂。
“兄弟,我们待会儿去哪儿啊?”胡华清问道。
“咱上28号楞场那孤山看看。”赵江想也不想回道,他要盯紧猪神猪群的动向,往哪儿跑了。
将近百头的猪群,临近开春了还没散,实属反常。那么多猪,把一片拱完了就会换地方。
赵江就怕等猪群散了,都没等到合适的温度。但这他急也没用,做好该做的就行。
“咱上那儿干啥?还挺远的。”胡华清心里疑惑,但赵江说的话他听,兄弟肯定是有主意。
七点半的时候,广播里就开始放激昂而有节奏的进行曲,还差十几分钟到八点,柯卫军就吆喝赵江他们去看誓师大会热闹了。
往屯子聚人的空旷地带没走几步,赵江就被阵仗给唬住了。
四成排的民兵占住路中央,皆是扛着五六半自动钢枪,刷刷地往进山方向走,步子声咚咚的。
“他们先进去封山。”柯卫军说道。
封山,既是不让外人进入,也是把被围住的往下跑的山牲口给打死。
等民兵走后,赵江感觉几乎是福江屯全屯的人都出动了,逐渐汇聚到中央空旷的地带上。
人群前横着木台子,左右各有两排背扛枪,迎着凛冽冷风纹丝不动站立,神情肃穆的民兵。
围着台子,和还在从四面八方不断壮大的人群插了一圈的红旗帜,大旗迎风猎舞,在阳光下呼啦作响。
此时已有七八百人,爷们儿不少带着枪,老式猎枪、双管、十六号、五六半参差不齐。
虽然说话声音都不大,但彼此的交谈嗡嗡嘈杂,混着纷乱脚步,人声鼎沸,声势无比浩大。
赵江估摸着,就这种人气和武德,哪怕是人间阳气第一的山神爷见了也得退避三舍。
等到八点,人群已有上千人之多。
大队书记朝蒋昌点点头,蒋昌踏上木台子,手朝空中握成拳一定!
台下的人群瞬间阒然无声,只剩下寒风凛冽、红旗猎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