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此刻正闭眸休息,鼾声如雷一呼一吸间,鼻尖似有两道火龙喷出,惹得风雪倒卷,气温回升,有数位身上带伤或是修为略浅的弟子,便就托庇在他身旁,蹭他身上火气。
这人名唤大青山,于百多年前,被李秋霜带入宗门,虽谁都知道他这体型,不能是个人,甚至都未必是天元界生灵。
但因其被李秋霜视为护道人,又有伏虎上境本事,于宗门有利无害,故整个宗门上下都默认他是个人,且还都得以长老之礼待他。
三人中最后一人最是引人侧目。
这是一位女修,身材高挑,红袍下露着一双笔直修长的白腿,毫不介意风雪吹打,也不介意给周围弟子们偷看。
姿容绝色,只眼神变化太快,时而如春风,让跟其眸光接触的弟子心神一漾,时而如秋月,给人一股肃杀薄凉的感觉。
于其身旁有一杆银枪,常不动自吟,每一次吟动时,此女慵懒的眼神便就一厉,骂着不堪入目的脏话。
手指一扬,便不知从何处窜出一柄法剑,如是驾驭风雪的银龙,将那些试图偷袭的大罗弟子灭杀当场。
此女便就是黄春上人,既是擅使银枪的伏虎武者,又是御剑无双的三阶剑修,其弟子稍得她几分本事,便就在外面闯下枪剑双绝的名号,由此可知其本尊在枪艺剑术上的造诣。
反正,于其凝就金丹之前,望月宗内除宗主手持太虚月轮,她还忌惮三分外,其余诸位长老都是被她迫害过一轮了,自她晋升金丹后,更是连李秋霜都不敢跟其大声说话。
因是她弟子顾飞燕只是身处战狼巅峰这一修行特殊节点时,才会显得有些偏执,这黄春却一直是个偏执狂,疯婆娘。
她若看你好,那便好到没边,她若见你坏,那整天就想着要弄死你。
“哎,我说黄长老,那齐家小儿不懂事,老齐也第一时间给你赔罪了,这都差给你跪下了,此事依我看便就翻篇了,那苏青不也没事吗,倒是那老齐家小子挺惨的。”
李秋霜抬手高喊,希望黄春能给自己一个面子,别因一点小事,就破坏了宗门团结。
只可惜,这女人高兴了才给他面子,且高兴的时候不多。
“当然翻篇了,我黄春又非是那等不讲道理的,老齐家这次态度不错,我也不准备跟他们计较,只他们欠我一柄三阶宝兵,可需早点还了!”
黄春摆摆手,潇洒大度道。
李秋霜闻言一愣,后又苦笑:
“你这不是要把老齐逼死吗,他哪有门路给你弄宝兵去?”
“他没门路,他家乖孙有门路,这不是刚找到门路差点得手了吗!”
黄春凤眸一瞪,周围弟子顿就默默从李秋霜附近远离,便是那刚睁开眼的大青山,都赶紧将眼睛又闭了起来,并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身子。
“行吧,这宝兵我给他出了,你那弟子顾飞燕拿这杀伐宝兵,却也合适。”
“老李你这才像个宗主嘛,我师徒弟子们现可都在给你卖命,你若再抠抠搜搜,实在不成样子。
你说你又不是武者,上次杀那大罗器宗的伏虎武者,你跟我抢什么人头,抢什么杀伐宝兵,你能用的明白吗?”
用不用的明白,那都是杀伐宝兵,回到本界不知能换多少好东西,总比白给你徒弟用强!
李秋霜心里叫着,嘴里却不敢吐露出来。
因为他怕黄春撂挑子,他跟大青山撑不起眼下局面。
也怕她让苏青撂挑子,他李秋霜晋升元婴的机缘为之丧失。
李长老,宋寒,以及宗门诸多长老,都疑惑于苏青如今在宗门内的地位,他们都以为是黄春的裙带关系。
实则这其中还有苏青得他李秋霜看重的原因在。
不止是他,还有那前军军主李飞煌,若非他示意,以他一个小小前军军主,还不配有现在总揽前线军务,让龙威,虎贲,狼卫三军听令的权利。
让两个非是本宗弟子的人,掌握而今望月宗在修罗界的大半力量,此事在宗门内部,也惹来无数非议。
只他从未跟人解释,其中缘由只他本人跟为他批命的那位蓬莱宗天机师知晓。
“功成不必在我,日升方能月起,只这带动太虚月轮,助我结婴的大日,却也不知落在李飞煌跟苏青二人谁身上,或是这两人都不是?”
李秋霜喃喃自语,带着宗门一场豪赌,在一切尘埃未定之前,一向坚定的他不免也患得患失起来。
······
前军营地,今日有喜事发生。
却是前军军主李飞煌,得宗门资源相助,跻身伏虎武者。
但见其人背生一轮黄红圆轮,灼灼直放光华,真若背着一轮大日般,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
“功成伏虎,得聚曜日神意,只此神意一出,那紫色葫芦所喷红烟迷雾,顿就消散一空,李军主这一人得道,我等却是也跟着沾光了!”
王长老见到李飞煌晋升伏虎,却比他本人都高兴。
因宗门内谁不知道,李飞煌是他王长老的人,此番又莫名得宗主重用,只要立得大功,破格拔擢为宗门实权长老,都毫无问题。
到时候,他们这一系长老团结起来,未必就怕了那黄春!
“王长老谬赞了,小将能有今日成就,完全是得宗门栽培,得诸位长老们照拂。
长老们放心,日后小将仍会跟以往般为宗门效力,为长老们分忧,不敢有一丝懈怠!”
李飞煌得势又晋升,却仍跟以往般对众长老恭敬有礼,没有一丝志得意满之处。
见其如此,那齐灿阳大兄,狼卫军统领齐飞腾顿就冷哼一声道:
“这散修跟散修也有不同,若都如李军主这般知道感恩,常怀敬畏便就好了!”
此话一出,场间众人各自对视一眼,皆是默然无语。
都知道这齐飞腾在说谁,但谁也不敢搭腔,以免惹火上身,徒给自己添麻烦。
见无人应自己,又见自己二爷齐荒也在给自己使眼色,齐飞腾压制住火气,也没再借题发挥,往后退了退。
李飞煌当做什么也不了解般,只哈哈一笑,便就将话题引到一个月后的军主议事上。
“此番军主议事,除鼍龙军主苏青,中军军主宋寒,后军军主周芒外,其余各军主,已都在前军营地。
依我看,便就不用他们过来了,我等商量好,派人给他们去个信,让他们到时配合就成。”
龙威,虎贲,狼卫等宗门精锐眼下都听自己号令,李飞煌潜意识里也将鼍龙军,中军,后军视作下属,不觉得有让他们列席发表意见的必要。
当然也有部分原因在于苏青刚跟齐家起了冲突,老齐家在宗门三军势力颇大,那苏青也非是个听劝能忍的主,他若一来,闹起来也不好看。
而他的建议,场上其他长老也都认同,他们比李飞煌更瞧不上鼍龙军这些仆从军。
只有农三山,还记得自己仆从军主的身份,虽然现在话语权还没李飞煌大,大事做不了主,但他自己的主还是能做的。
在议事完毕后,便就带着两位弟子,准备去往鼍龙营地,履行帮此营地构筑阵法体系的承诺。
于路上。
农三山想到议事时的众人决策,面带愁容。
修罗界天关界壁,三年松动一次,只有此时外界才可将诸天之门联通到此界。
待到那时,玉鼎宗入驻清场,望月宗功成身退。
故若想攫取这血色原野上的天地源气,只能在这最后一年内发动。
而汲取源气,需保持周遭天地平稳,必须立下坚城,且无人搅扰才可。
按原计划,他们是准备在最后几日发动,到那时,鼍龙军搞出动静,吸引修罗主力。
不管主力战场成功与否,鼍龙军便算完成任务,只需坚持两三日,待到诸天之门开启,便就可以撤回本界。
可按李飞煌等人现在的决策,他们会在最后三月时发动。
因时间预留充足,便是第一次失败,还能第二次立城的机会,对于主力战场的李飞煌等人而言,相当于多了几次试错机会。
但对于鼍龙军而言,风险却是大了无数倍,因坚守两三日已等不到诸天之门。
引来的这部分修罗主力,若被主力战场之后建城动静引走还好,若引之不走,那鼍龙军在他们的长久围攻下,必然无一幸免!
“真就是把他们当做弃子用了,这李飞煌往日看不出,没料到得势得道之后,竟是如此心狠毒辣!”
农三山暗骂了李飞煌一声,心里却是在考虑,此去鼍龙营地,是不是要把苏青换下来。
让他这个仆从军主,代其统领鼍龙军执行此次任务,让其带些人,躲去华岳城或那黑潮营地暂避。
他跟苏青没什么交情,仆从军跟鼍龙军的上下级关系,苏青从没当回事,他也没当回事。
即便是他现在寿数无多,本也没道理去拿自己的命,换活苏青的命。
只他昔年欠了黄春上人一个人情,这眼看到死还没机会还,见到黄春上人对苏青看重,便就想着趁此机会,将这人情还了。
如此这般想着,远远已能望到那鼍龙营地。
可就在这时。他身旁两位弟子,却是齐齐喊了一声:
“师尊小心!”
这一声喊下来,农三山只看到前方突有一道罗网劈头盖脸朝他兜来,他心里咯噔一跳:
“苦也,这老命还没还上人情,倒要先丢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