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爷也是叹了一口气，看着身旁的老伙计已经完全呆住了。
刚刚在外头的时候，二大爷还是指点江山的，指着食品厂跟他们红星轧钢厂对比呢，说这儿也不如他们红星轧钢厂，那儿也不比不上红星轧钢厂，活像红星轧钢厂是他开的一样，活像他是红星轧钢厂的大厂长一样……
可是这一会儿，二大爷的魂魄好像都被抽走了。
一大爷为此隐隐感到可惜的同时，心里面还忽然有股子窃喜……
这院子里，三个大爷里面，一大爷虽然位置最高，但他对于二大爷跟三大爷都是很羡慕的，这两个人，都可以说是人丁兴旺，三大爷家就不用多说了，儿女都有，大儿子还结婚了，虽然孙子还没什么着落，但起码已经结了。
二大爷更是三条儿，一个个都养大成人了。
一大爷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面对于这俩是很嫉妒的。
以前，二大爷也是有事儿没事儿就拿这个炫耀一下，三大爷那边还好，虽然孩子一样也多，但总是说难养活的事儿，不会说拿这个当成什么炫耀的资本，可是这刘海忠老是在他在跟前炫耀这个事儿。
现在好了……三个儿子，一个一年半载也不回一次家，老大今年结婚的时候都没有回来过，以前刘海忠有钱的时候，兜里还有点底气的时候，刘光奇跑的也勤快，因为每次回来都能拿到点儿小钱钱，能给自己的小家庭，补贴一下家用。
可是自从刘光天和刘光福接连犯错误，二大爷手里攒下的那个家底，也全给刘光天，刘光福两兄弟补进去了，甚至都借了一大堆的外债。
刘光奇回家之前肯定是打问过这些事情的，自从二大爷家里没什么底子，甚至开始借钱的时候，刘光奇就再也不回来了……他也害怕自己的老子跟自己开口要钱……
虽然能两句话摆脱出去吧，但是说出去毕竟不太好听，当爹的把儿子辛辛苦苦的拉扯大，还花钱买房买车的（自行车），还给娶了媳妇儿，现在用得着你的时候，你是一毛不拔，说出去，是会让人耻笑的。
所以刘光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压根就不回来了。
刘光天和刘光福这俩兄弟……现在都不用说了，直接被拉到大西北了……
哪一年回来谁也说不准，甚至说回不回来，去了那边安不安全，都是一码事儿呢……
一下子，这刘海忠的三条儿消失了个干干净净，让一大爷的心里莫名的有些不道德的舒爽。
“……光天，光福……”
二大爷嘴里颤颤巍巍的，一直念叨着。
以前刘光天和刘光福这两兄弟在家的时候，二大爷可没有这么心疼儿子，没有这么想念。
这也正合了那句话，人们对于自己拥有的，从不会珍惜，直到失去了才会追悔莫及。
刘光天和刘光福以前在家里，可是没少挨揍，现在人一走，二大爷马上就开始念叨起来了。
听着二大爷的念叨，看着他手都哆嗦起来，一大爷也是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拍了拍他。
“海忠……事情已经是这么个事情了……你再怎么难受，也得走出来了，想开一点，日子还得过呢……说不准过两年光天他们就回来了，别到时候你再病倒了……”
一大爷拍着二大爷的肩头，故作轻松的安慰道。
可这会儿二大爷哪里能听得进去他的安慰，他的心都受到了强烈的打击，以前的那些事，都无足轻重了。
二大爷心里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他的儿子没了！！
“……”
王正平也沉默着摇摇头，他还以为这俩人怎么着也知道这个事儿呢，他很好奇这俩人今儿是为什么过来的，人都已经送走了，还想着努力呢？
他还说呢，这俩人是不是有点太看得起他了，人现在都不知道走在哪儿了，他就是插着翅膀，也把人拽不回来呀……
感情这俩人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说起来有点可悲又可笑……为这个事儿奔跑的肯定不止这两个，三大爷和许富贵肯定也是跑着呢。
可他们压根不知道自己跑的都是无用功了……
“正平，你看这个……”
一大爷看向了王正平，有些不知所措了。
“一大爷，我这儿还要上班呢……也没办法帮你，这样我叫个人过来，帮你一块儿把二大爷搀回去吧，这在我办公室一直这么个，也不是个事儿……万一心里面再气出个好歹的……”
王正平摇了摇头，他能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指望着他自己往出走了。
一大爷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他想也不用想，王正平肯定是不会帮着他的，能叫一个人帮着一起搀回去就已经不赖了。
“诶，小周，你进来一下……”
王正平冲着门口，保卫科的人招了招手。
民以食为天，尤其是在这个粮食特别短缺的时代，粮食更是被赋予了特殊的使命，是一种战略物资。
所以他们食品厂的保卫科，比起来红星轧钢厂，也是相差不多的。
人员的冗余还是很多的。
小周屁颠屁颠的走进来了，笑容满面的看着王正平：“王厂长，您有什么吩咐？”
“小周啊……帮个忙呗……”
王正平笑呵呵的从柜子里拿了一条烟出来，拆了一盒，丢给了小周。
这小周却跟接到了烫手山芋一样，急忙笑了笑，火急火燎的说道：“您看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就成了呗，还哪用给东西呀……”
“诶，公是公，私是私，这个事儿是我私人请你帮的忙，不是咱们厂子里的事儿，我也该给你一点小补偿……”
王正平确实摆了摆手，让他把烟收下。
“您吩咐吧，要怎么着都成！”
那小周挠了挠头，也就不再推辞了。
要是跟家里的亲戚朋友，推辞一下还没什么事儿，可领导吩咐你事儿，哪怕是给东西，你推辞那么一两次也就可以了，要是再多了，别人心里就不满了。
这种事情，上过两年班的，心里都应该有点数。
“这是我们院子的一个老大爷，现在身体有点不对，你再叫个人帮着把这大爷送回去吧，我这边还有点忙的……”
王正平说着又拆了两包烟，丢了过去：“辛苦你们了。”
“好嘞，王正平，不辛苦，不辛苦，这算啥辛苦的，我保证把人安安全全的送到……”
随后，他又看向了一大爷：“那一大爷，我就不送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