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府。
二月红看着床上身体已经渐渐恢复过来的妻子,眼神里满是温柔。
从服用那株九鬼盘后,丫头骨髓内的寒气被驱除了大半,再不似以前的孱弱。
期间苏守章也曾来过几次,把脉后的诊断是,最多精心休养两个月时间,她就能够彻底如常人一般。
想到这,二月红心中更是感慨。
陪丫头治病多年,人间疾苦冷暖悲苦,他尝个尽。
每天昼夜交替时他都会醒来数次,生怕一切成空。
如今,终于能够看到她好起来,那种感觉,真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外面好热闹。”
丫头靠在枕头上,依稀还能听得到极远处传来的鞭炮声。
她因为重病,不能见风,已经很多年都没出去过了,只能被困在这房间里。
一切的喧嚣都将她隔绝在外。
看着丫头满眼向往羡艳的样子,二月红不禁握住了她的手。
“傻丫头,等你好了,我就带你走遍长沙城,去湘江边,游船而过,看江水流逝,我为你唱戏。”
“真好,希望那天能够早点来。”
丫头一双眼眸里更是期待,透着一抹明媚无比的光彩。
那样的生活,她盼了很多很多年了。
外面那样的绚烂多彩,绝不要再待在这方楼阁里,只能看到窗户外那一片小小的天地。
咚咚咚~
正说话间,屋外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似乎有人在院子里跑动。
二月红正要出去看看怎么回事,木门嘭的一下被人从外面推开。
“师娘!”
“我带了你最喜欢的螃……师傅!”
陈皮满头大汗的从外面冲进来,手里还拎着几只被小心绑上的江蟹,声音里满是激动。
只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背手站在一侧的二月红,脸色一下忐忑起来,赶紧把手里的江蟹藏到了身后。
“螃蟹?”
即便陈皮掩藏,但还是被二月红一眼看到。
他神色瞬间变得难看,一双温和的眸子内寒光四射。
“你不知道你师娘患的就是阴毒之症么,江蟹生性寒凉,几只吃下去,就不怕她旧病复发?”
“嗯,陈皮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是……师傅,我只是想让师娘吃的……”
闻言,陈皮心中一沉,下意识反驳道。
但盛怒之下的二月红根本不想听他解释,丫头的病,红家上下谁都清楚。
最是忌讳阴寒之物。
江蟹尤甚。
陈皮跟了他多年,怎么可能会连这点小事都不知道?
本来他一心只顾着为丫头治病,红家的盘口生意都是交给陈皮打理。
原以为他能力出众,以后等丫头病好了,可以安心将一切托付给他,但今日所见,二月红心中满是失望。
丫头就是他的命。
无论是谁,敢伤害她,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就算是拼命。
“那你知不知道,你师娘病情刚刚有所好转,你这么做,等于将以前的一切努力全部摧毁,再无任何回转的可能?”
二月红抿着薄唇,目光凌厉如刀。
百年份的九鬼盘神已然绝迹,上哪去找第二株?
声音虽轻,落在陈皮耳里却不次于是惊雷。
他脑海里迅速变得空白一片,整个人嘭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却发现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说不出来。
自己真的会害死师娘吗?
可是……他真的没这么想过,从来没有。
陈皮可以拿自己的命保证。
他只是想着,可以让她吃的好一点,而不是每天只能喝点稀饭。
今天一早就出门了,独自去了湘江边上,苦苦坐了一天,才钓上来四五只江蟹。
这时节江蟹难寻,大都钻进泥沙深处。
想要捕捉,需要十足的耐心。
而且江边寒风凛冽,风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刺痛。
从踏入红家大门见到那个女人的第一眼起,他心底最深处就刻上了一道影子,这是他最大的秘密,谁也不知道。
这样的人,他怎么舍得下手?
“二爷……别怪陈皮,是我让他去的,要怪你就怪我吧。”
看到这一幕,丫头于心不忍,轻声劝道。
听到这话,二月红不禁有些无奈,他又何尝愿意去斥责什么。
他只是要让陈皮记住,今日若不是他在,后果将会有多严重?
夫人心软,他也不好继续说什么。
“既然夫人愿意饶你,起来吧,下次再犯,决不轻饶。”
“是,师傅!”
陈皮恍然起身,自知犯错的他眼神里满是灰败和颓然之色。
“二爷,我这还真有点饿了。”
闻言,二月红立刻回头,快步走到床边,看着丫头柔声问道。
“想吃什么?”
“就戏园外那家面摊的面,好多年都没吃到了。”
丫头有些怀念的道。
“好,我现在就让人去给你买。”
二月红点点头。
只是他才转过身,陈皮陡然反应过来,抢着说道,“师傅,我去给师娘买,我知道那,也算是我一点弥补。”
看着他急切的样子,二月红也不好拒绝,便交代了几句答应下来。
陈皮哪里敢耽误。
立刻出了红府,转过墙角时。
看着手里那几只江蟹,眼神里忽然闪过一抹狠戾,嘭的一下扔在地上,拿脚直接踩碎。
之后才一路赶往戏园子。
只是等他到的时候,面摊已经在准备收摊回去。
陈皮赶紧冲上去,拦住那面摊老板。
“老板,先别急着收摊,给我做份面。”
老板有些诧异,眼下都已经入夜许久,还有人来买面。
“真做不了了,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团聚吃年夜饭,要不你去别家看看?”
“老板,就一份,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的,帮我做一份吧。”
“真不行,年轻人,去其他地方看看吧,打烊了,要不你明日再来,到时候我给你留一份。”
“做份面能耽误你多久?”
“我不说了吗,要回家团聚,一大家子都在等着我呢。”
见这老头油盐不进,陈皮心中已然生起了火。
泥菩萨尚有几分怒火,更何况是他?
伸手拍在面摊上,陈皮冷测测一笑,语气冷冽如冰。
“我说做一碗面!”
那老头一直都在自顾自的收拾着摊子。
只觉得这年轻人真是不识好歹,他都说了几次,还在这跟他犟。
心里那点回家的期待全成了恼火。
抬头瞪了陈皮一眼,“你啷个是不是听不懂话嘞,我说今天收摊子咯,明天再来,脑壳子有包边?”
“想回家可以,做一碗面,你立刻就能走,要不……”
“要不咋样,老汉我在长沙城做了一辈子,你个娃娃还敢威胁我不成?”
嘭!
陈皮心里那点耐心终于耗尽。
本来被二月红一顿呵斥,心里早就不舒服。
眼下又被这老头三番两次拒绝,他嘴角微微勾起,涌起的却不是笑,而是一抹浓郁的杀气。
从怀里猛地掏出一把短刀,嘭的一下插在面摊上。
这一幕来的太过突然,把还在埋头收拾的老头吓了一跳,脸色一下变得苍白。
他们这种活在底层的市井小人物,眼里能看到的,其实并不多。
这几天城里倒是传的沸沸扬扬,什么九门水四爷被歹人给杀了,一起死的还有好几十人。
这样的消息,顶多也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大部分人连九门是什么都不知道。
水四爷是何许人等,也是一知半解。
只是在说起那些时会惊叹几句,但很快抛头就忘。
一大家子等着吃饭,哪有那些闲工夫去谈论这个那个的。
再说了,长沙城每天都在死人。
住他家隔壁那一对老夫妻,儿子前年出去行商被劫匪杀掉,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后,老夫妻只能靠街坊邻居接济度日。
但今年收成太差,大家自己都入不敷出。
老夫妻前几天终于没撑住,一夜间被活活饿死。
这是能亲眼见到的,那些九门、江湖、战乱、军阀,和他们之间有着一道巨大无比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