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先日子尼姑庵门庭若市,烧香之人络绎不绝。各色各样地人怀揣着各类心思,师太困于其间忙于应付,疏于管教的卫宁禾隔三差五地寻机会偷溜出庵。近日,庵内稍得空闲,师太看她看得严了些,回回翻墙皆被捉个正着,仔细算来,她已有半月未溜出庵了。
一想起浔香楼的海棠酥,摊贩老李的糖串儿,卫宁禾喜上眉梢,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愈发轻快愉悦:“你莫要一口一个小师父的唤我了,出家修行非我本意,将来自是要还俗的。我名中带有‘禾’字,你便唤我禾禾吧。”她生怕偷溜出庵的消息落入相府耳目,刻意隐去了全名:“敢问道长道号?”
“玄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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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灵师太闭斋之时心无旁骛,直至日落方才想起卫宁禾来。妙月应师太差遣前去问候,寻遍屋子不见其人,他们不知道,卫宁禾早随着玄诚道人和顾飞淮下山快活去了。
山脚下,有一束发小公子背着行囊在道路口来回踱步,他神情紧张,双手握拳置于胸口,似是再等一重要的人。
“这不是你的小道童吗?”
小道童听见顾飞淮的声音,瞪了他一眼,立马跑至玄诚道人的身边,毕恭毕敬地行礼:“道长,无碍吧?”
玄诚道人摆手道:“无碍。”
“这位公子是?”小道童望向扮上男装的卫宁禾。
卫宁禾清了清嗓子,腆着脸颇为得意:“你道长的救命恩人。”
小道童跟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救命恩人?”
此公子肤如凝雪,身量矮小,说起话来细细糯糥,一点男子当有的神气都没有,玄诚道人哪需得他伸手相救:“你休要满口胡言,玄诚道人哪需得你救。”小道童生怕玄诚道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公子胡搅蛮缠了去,是以没好气地叉腰质问着卫宁禾。
卫宁禾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满口胡言?你且问问顾飞淮,我说的是真是假?”
小道童本就看不惯顾飞淮,昨夜酒楼,若不是他碍手碍脚,死乞白赖地缠着道长,那帮胆大行刺之人哪能死得如此轻而易举,这事好不容易有了些眉目,尽被顾飞淮给搅乱了。卫宁禾拉顾飞淮出来作证,小道童一下就认定两人是一丘之貉。
“好了曲陌,不得无礼!”玄诚道人厉声呵斥道。
曲陌这才住了嘴,冲卫宁禾做了个鬼脸,躲到了玄诚道人的身后。
“天色将暗,阴云密布,怕一会又是一场大雪。先寻个客栈落脚罢,明日清晨,贫道一定将浔香楼的海棠酥替禾禾买来。”
卫宁禾咬咬牙,看在海棠酥的份上,就不同曲陌计较了。
站在玄诚道人身后的曲陌,跟见了稀罕物似的瞥了一眼卫宁禾,能让不苟言笑的道长温柔如斯,他懊恼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个小公子怕是大有来头呢。
离这儿最近的客栈不过半炷香的脚程,由于客栈位于山脚,地处偏僻,故而门庭冷落,所来之人甚少,他们到的时候,掌柜的已经扛起门板,做了打烊的准备。
曲陌率先一步拦住掌柜,从怀中掏出些许银两,又交代了几句。只见掌柜笑逐颜开的卸下门板,浑然不顾雪深没足,弯着腰将他们往里边儿迎。
客栈倒还整洁,不论是四四方方地檀木桌还是楼梯的手扶,皆被小二擦地锃光瓦亮。
每间客房的案几都摆了一青花瓷瓶,新剪来的腊梅枝娇艳欲滴,为整间屋子平添了几份雅致。
置放好行李,四人下到客堂落了座。
小二谄笑前来招呼:“客官,您点些什么?”
玄诚道长环顾四周,整个客堂算足了也就六个人。诸如此类无人问津的客栈,备有果腹的菜肴便已满满当当:“店内有什么便上什么,一样来一份,顺道上一壶暖身的热酒。”
小二又用肩上的搭条抹布过了一遍桌面:“得嘞。客官稍等,菜就来。”
一样来一份?虽说他们四人自昨夜过后皆未进食,可一样一份,点一桌子的菜,未免过于铺张浪费。
尼姑庵向来厉行节俭,讲究清心寡欲,卫宁禾虽出身于富贵人家,大肆挥霍的臭毛病倒是没有沾染:“玄诚道人,我们四人当中,有三人出家不食酒肉,一桌子的菜,光凭顾飞淮一人,哪里吃得完。”
玄诚道长与曲陌相望一眼,沉吟半晌道:“贫道何时说自己是个出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