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二楼的一个房间,不管门外如何欢乐却丝毫渗透不进来。锦桌边坐着的两个人都默然不语,心事重重。
香河自是不必多说,她清楚这是一场诀别,可纵使有千言万语在心尖上打转,到嘴边也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你身体可好些了?这几日你都在府里养病罢。”
张文野抬了抬眼,只敷衍般的应了一句:“好多了,你不必挂心。”
他今日也甚是奇怪,身体绷紧戒备,似乎一点也不愿意靠近她。若是平日,香河早该发现不对劲,可偏偏今天她已自顾不暇,根本没有留心到张文野的异常。
张文野问道:“你托信给我说今夜有重要事情想要见面,是什么事?”
香河眼眸低垂,缓缓说道:“我明日便不在这里了。”闻言张文野明显愣了一下,随后着急地问:“你要去哪里?”
她按捺住心中氤氲的离愁,故作轻松地笑道:“从良了,张郎不为我高兴么。”他深深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微暗的烛光中这张秀丽无双的脸既熟悉又陌生。
张文野拿出了一壶酒笑言:“自然要为你高兴的,这是我寻来的好酒,便以此为你饯别吧。”
他倾身倒酒,酒液闪着一丝淡红的光泽被注入酒杯中,拿起一杯递给了她。香河伸手接过,却发现他的手指竟在微微发抖,“你怎么了?”
“无事,”张文野急促地笑了一下,举起酒杯:“我敬你,愿香河姑娘今后心愿顺遂,平安喜乐。”
心愿顺遂?她忍泪含笑饮下了这杯酒,这一段时光是向上天偷来的,生前她未能与檀郎告别,如今已算是得偿所愿。她无伤无恨,至此已很圆满。
“让香河再为张郎抚上最后一曲吧。”她走至琴桌前坐下,伸手调弦。张文野轻轻点头,他脸上晦暗不明,说不出的古怪。
这琴声虽悠扬却并未能传出门外,一个无形的结界早已将这个房间包围。
设下结界的这二人蹲在楼顶许久,看着房内毫无危险的信号好生无聊。犬因没有现身,沉璧不知该喜还是忧,这场辞别不该变成一场灾祸,她值得在情郎的心中留下一个完美的句点。
“失望了吗?”沉璧有些促狭地问云起。
然而她的神色并未放松,反而愈发紧张,眉头皱了又皱:“这张文野不对劲,他到底想做什么?”
还未想明白,房中琴声陡然停滞。
湘荷面色惨白扑倒在琴上,琴弦已沾染了她刚才呕出的鲜血。为什么会这样?她只觉五脏六腑如同被放在火上烤炙,那灼热的痛楚折磨得她快要发疯。面上青筋跳动,不,她慌乱地去摸自己的脸,却发现双手已显现出爪型。
“你果然是妖怪!”张文也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手中不知何时已握住了一把匕首。“方才你喝的酒中放置了驱妖散,你即便碰到都如同火烧,更何况是喝下去!”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原来他早已发现了。
“我风寒第二日就抱病前去会你,谁知打开房门,却看到满地的血迹,你。。。你有半身竟是妖怪的样子!”张文也已经状若疯狂:“我逃回家,这几天却渐渐回想起来在上元节之前我就见过你了,那天是马乡绅一家被妖怪所害的日子,当时你也是一身血迹。我这才明白,原来危害苏州城的妖怪就是你!”
和云起他们的大战使它元气大伤,香河才得以缓慢恢复原身,没想到那一幕却被他撞见,更糟的是犬因妖力衰退,所以曾经对他记忆施过的术法看来也不再起作用了。
这些纰漏造成了今天的境地,她惨然一笑,只感觉体内的灼烧已快让她不能呼吸:“可我从未伤害过你。”
张文野闻言一窒,随即却更疯狂地大喊:“你杀了她!当年我看过她的尸体,她的心都被掏走了,这怎么会是人做的?那日你还在她坟前作乱,一定是你吃了她的心,还化作她的模样来迷惑我!”
他握着匕首,一步步逼近:“我负她一生,父母退婚,我阻拦不了,沦落青楼,我阻拦不了,答应为她赎身,我也没有来得及做到。那至少在她死后,我也要为她复仇!”
如此激烈的剖白,字字泣血,却只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你的真心,为什么总是来的这么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