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人(2 / 2)

小闫举起烧酒杯,小酌一口,“大勇啊,有空把你媳妇接北市来玩玩,我现在都记不清她长啥样了。”

“等她休年假的。”提起结婚,大勇笑着问江北,“北哥,你跟嫂子定好日子了吗?”

江北看看杨馨,“快了快了,我俩其实不太急。”

小闫听出了不对劲,“不对啊,你上次不是说十月八号结婚的嘛。”

这时杨馨霍然起身,脸色冷凝,“我去下洗手间。”

江北埋头吃菜,不理会小闫。

奈何小闫是个没眼力见的,趁人不在,他偷摸地问:“你俩是不是闹矛盾了?我看嫂子今天一直不说话。”

大勇在桌下踢了小闫一脚,意思是让他闭嘴。

小闫啧了一声,“哎你踢我干嘛!”

江北拿出狠劲儿,厉声说道:“吃饭!咋就你话最多!”

小闫做了个封口的动作,乖乖地吃起饭。

一会儿杨馨从洗手间回来,他们几个心有灵犀另起话头,提到了土总的观音木雕,氛围一下子就活泼了起来。

这些日子,土总简直成了他们的快乐源泉,因为接单数次,从未见过审美如此奇葩的客户,更可怕的是,他偏偏还觉得自己眼光忒好,独领风骚。

“孙老板这单搞定后,我放你们五天假。”江北说。

小闫和大勇两眼冒光,一迭声说谢谢。

江北看向杨馨,温声说:“正好咱俩抽空去婚纱店看看。”

杨馨捋了捋前额的碎发,眼神失色,“最近可能没空,我刚把工作辞了,这些日子得忙着找工作。”

“工作不急,把大事办完再说。”

“不工作靠你养啊?”杨馨露出几分讥讽,拿起自己的包站了起来,“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气氛有点僵硬,就连话痨小闫此时都变得异常安静,江北隐约有种预感,自己跟杨馨可能没那缘分了,分手是迟早的事。

一个女人离你的日常生活越来越远,甚至都懒得去照看你的脸色,十有八九是另有打算了。

见江北发愣,小闫不放心地喊了声“北哥”,江北回过神,勉强冲他俩笑笑,看上去状态还行。

小闫放了心,为了活跃氛围,甚至开起了荤段子,大勇在一旁傻乐,江北也跟着一起笑。

没人能猜到笑得最欢的江北此刻正在想些什么。

这顿饭吃了很久,散伙回去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钟了,坐上回家的地铁,江北看着窗户上映出的自己,心思飘远,想起了这十年里的所有故事,平淡的,或是激烈的。

上大学时,他暗恋过他们学校英语系的一位姑娘,姑娘来自江南水乡,一口吴侬软语听得人心里软乎乎的,关键她还人美心善,经常去敬老院慰问孤寡老人。爱慕之情渐生,江北花了三天三夜给姑娘写了封万字情书,拖别人转交给她。

万字的大长情书,从宇宙起源,谈到马克思主义哲学,顺便就时事政治发表了一番慷慨陈词,由衷希望能跟她谈一场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恋爱。姑娘看后,吓了一大跳,自此见着江北就远远绕开。

他就是这样的人,平时闷不吭声,不显山不露水,一出手就把人吓得花容失色,以为是碰到了神经病。

女人缘是差了点,男人缘倒还行。他有个同班同学叫周明,长得人高马大,阳光帅气,在校园网上公开表示要把他追到手。他听后,冷冷一笑,找个时间把周明约了出来,狠狠“揍”了一顿,这事便再没下文。

大三那年,周明家里突遭变故,中途肄业,临走时送给了他一个马克杯,杯子早就不见了,他这心里偶尔还会想起那个奇怪的人。

他这二十九年,情情爱爱只此三起,甭管如何开头,最后好像都是惨烈收尾。好在他是个打不死的小强,性子里杂草丛生,任野火焚烧,来年依然春风吹又生。

下了地铁走了没几步,江北意外接到了土总的电话,土总说他有一个朋友看中了江师傅的手艺,要求定制一个同款观世音,价钱还跟原来一样。

一个观世音七万五,两个就是十五万,江北拿电话的手直哆嗦,除了不停“谢谢”,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土总操着那口搞笑的普通话,“不要跟我客气哈,做生意嘛,常来常往啦。”

江北笑着重复了遍,“好,常来常往。”

与人来往,便会与人离散,这些本就是人生常态。

江北挂断电话,舒了一口气,腰板笔挺地步入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