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头滑了滑,任赵咫遥如何做欢笑容颜,他做父亲心里的那份难受,也丝丝挠着,根本抹不去,断不了。
伤在儿身,疼在父亲的心头。
让儿子偎依在怀里,一点点喂他喝完,动作很轻,生怕自己伤了赵咫遥——仿佛自己会带给比他的腿伤脑伤还要更重的伤害。
“好了点没?”天狼王已浸湿双眸,看得儿子只是模糊的轮廓。
这轮廓不急不缓地点了点头,清朗温情回答道:“喝了水,好多了,多谢义父。”
说到“多谢”的时候,赵咫遥似乎不经意的低下了头,直到“父”字的时候,他的面庞已直面着天狼王的胸膛。
眸光一凛,迸射十足的寒意。
“你!”天狼王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的暗器:是流星镖,精工细造,状若星辰,冰冷的钢筋没有生命。镖上有一处被人刻意磨了,似乎要磨掉上头刻着的字。
而镖面则反射出一张俊美而的容颜——他的五官是那样精致,脸型棱角分明,简直就像是用刀雕塑出来的一样。
因为是雕塑出来,完美无缺的,所以他的眼睛里没有感情的流露,所以他没有生命。
“是本王的流星镖。”天狼王笑着徐徐抬头:“你从地宫里拿出来的。”
“是。”赵咫遥冷漠地瞧着他,没有波澜起伏地回答道。
“那就和本王一起下地宫吧!”天狼王说着,故意把五指嵌入赵咫遥的大腿——抓的是他受伤的地方,用的是抓老槊心脏的手法。
他抓着他,用一种同归于尽的姿态,弃马而落。
“我不会和你一起死。”赵咫遥被天狼王一起抓落到地上,他的身子刹不住地垂下去,却在离着镖尖毫厘之处停了下来。
汗滴从赵咫遥的额头上滑落,滴在流星镖上,他感觉自己能听见这汗珠的声音,也能听见自己韵律的心跳。
“你放开!”他没起来,就已半跪半爬的往后退。天狼王却死死抓着他。于是他有些惊惶地拼命掰开他的手:“你放开,你放开!”
他力气没天狼王大,挣脱不过他,于是便果断地从身上再掏出一枚流星镖,狠狠的划着天狼王的手,轧他,一下一下,叫他放开。
天狼王却始终拽着他,赵咫遥往后腿,他被他拖着走,却如钳般扣牢了他的腿——就像恐怖的虫兽,附上你的大腿,叫你一辈子都摆不开,一辈子都活在阴影当中。
“你,你放开!”赵咫遥的瞳眸放大,他为了摆脱他,竟然把这第二枚流星镖,也毫不犹豫刺进了天狼王的心脏。
“啊——”天狼王终于失声放开了他。
天狼王的眼珠几乎要完全突出来,诅咒一般道:“本王不会放过你的!”
这一声诅咒似乎提醒了赵咫遥:做人就要做绝。
他的脸色更加阴沉又掏出一枚,刺进了他的肺部。又摸了摸身上,再掏出最后一枚,刺入肝上,再往下划三分,破了天狼王的胆。
“本王要叫你以后,也死在自己儿子…啊——”
天狼王最后那句话没有说完,赵咫遥刺破了他的喉头,彻底杀死了他。
“上去!”赵咫遥似乎早就算好了,用尽全身力气把天狼王的身子一掀,反盖在马背上。然后一拍马,叫它驮着他的主人远去。
把天狼王的尸体放远去。自己则扯起内衣扎住伤口,避免留下血迹,另择路而逃。
但一直追在他们后头的燕云城主,并不知道这前面发生的一切。
她追着马迹,寻觅而来。
一路上,带血的沙子越来越多。
她心里越来越急切。
“驾—驾——”她快速驱使着马,终于能遥遥望见前面的目标:黑点变得越来越大,隐约可见前面马上的人是匍匐着的。再近一点,望见那马背上,似乎只有天狼王……
莫非是九哥有了什么事?
她心还是揪了一下。
前头的马还在跑,燕云城主低头看了一圈,没有可以套马的长绳。
她咬了下牙,弃马纵身跃起,脚尖在空中点了几下,欲抓住前面的马。可那马却似受了很大的惊吓,嘶鸣地一摆,她没有抓牢——只抓住了马尾。
它的尾巴又把她一扫,马儿想要扫掉她。
李纯柏怎么会放,她手肘往自己怀里用力一拐,扯住了马身子,又反腿一压一夹,制服住了它。
“娘的。”李纯柏自己骂了一句,刚才抬起手肘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关节处擦伤了。
眉毛突然紧而急地旋拧起,目光也变得敏锐起来:天狼王死了!
她把他的身子一翻,天狼王如泥般摊开四臂,露出了他的胸膛。
那上面插着数枚暗器。
她认得这种暗器,流星镖么。昔日地宫里的种种过往,苦涩,艰难,甜蜜……那些痴缠的画面,如一套戏,从第一出唱到剧终,飞快地在她脑海里全部重复了一遍。她又低首去检查了一次天狼王的伤口:心脏,肺,肝胆……
无疑,只可能是那个人背叛了他,杀了他。
有其父必有其子——李纯柏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是自己心头冒出来的第一句话。
但又想到那个老天狼王跟她说过的恳求:如果本王败了,请放咫遥一条生路。他毕竟,是本王的亲生儿子。本王毕竟,是他的生父。
本王毕竟是他的生父。
只是——赵咫遥怕不是这样想,在他还是九哥的时候,天狼王只怕就已经是他最大的复仇目标。
她伸出手臂,想把天狼王的尸体带过去,手臂却在空中悬住了。燕云城主跨开腿,把身子从马身上移开,站了起来。
马儿被松开束缚,丢下它死去的主人,迅速狂奔而去,消失不见。燕云城主顿了一下,背对天狼的尸体翻身上马:“驾——”
她不再回头。
荒漠里的风吹着,流沙很快把天狼王的尸体环绕起来:埋住他的手腕,只露出五指;埋住他的脖颈,只露出头颅;埋住他的双腿,连脚踝也没有露出了……
渐渐地,全部堙没。
以后来来往往,商客军队,或者是迷路的旅人,再也不会有一个人知道,此刻他们的双足之下,掩埋着大漠曾经的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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