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
听到屋内传来清越而又略显虚弱的男声,半冬立马打起精神,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眼望去,内室的软榻上正懒懒的躺着一个身影,一只手支着额头,一只手握着半卷泛黄的书册,月白色的长衫半搭在榻沿子上,松松散散的衬得那榻上的人腰身修长,姿态清雅柔和。可半冬却敏锐的察觉到自己进门的那一刻,那张似含着淡淡笑意的脸骤然冷去,方才那一眼温润柔和仿佛只是眼花看错,转瞬不见。
难怪殿下不敢亲自来送汤,这位王爷的气场实在可怕的令人窒息,她努力适应了这么多天,仍旧是再看到这位就会立马不寒而栗,即使这位是在笑着也无法掩盖半点。
半冬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连忙恭谨的垂下眼睛,端着药快步来到榻前,将热汤放到榻前的矮桌上,倒没忘了那番精心编织的讨好之辞,一口气道:“殿下忧心王爷的身子,专门到厨房亲手熬了这添了老参的汤让奴婢给王爷送来,让王爷喝了补补身子。”
苏辄掀起眼皮,越过手中的书卷瞟了一眼那碗汤,没有出声。
半冬不敢抬头去看,只想快点交完差回去复命,便一弯身,低声道:“请王爷慢用,奴婢告退。”话毕急急的退了出去。
直到半冬将门从外面带上,苏辄方放下手中的书,慢慢的坐了起来。烛光下眼神晦暗不明的盯着那碗汤看了半天,似是要看出花一样,可汤里是开不出花的,只有一股子辣乎乎的甜味伴着热气漂浮在空气里。
还算小儿有心,晓得亲自去熬了补汤送来。虽气味古怪了些,但比起那碗半路被截胡的鸡汤,王爷觉得小儿亲手熬得药汤也是心意难得,勉强可以原谅了小儿白天的鲁莽几许。
只是这汤却经由婢女的手送来,还是令王爷生出一丝不满。做错了事竟妄想只用一碗不知所谓的汤揭过,这小儿未免太不将他放在眼里了。可转念想到前几日自己的所做所为,宽容大度的王爷觉得小儿生性柔软胆怯,会害怕责骂便不敢亲来承接怒火也是情有可原。
只这一回便算了,今后却不能助长了小儿这般逃避责任的心思,需得重新好好教导一番。
苏辄在心里说服了自己,方直身端起碗,一口一口的将那汤喝了。喝完果然觉得腹中暖融融的,有种饱胀之感,想来果然甚是滋补。
但郡王难得的心意却似是不好消受,这样暖热饱胀之感竟是久久的持续了整夜,将身寒体虚的王爷折腾的一夜难眠。
如今的天气已经转热,夜里只盖一层薄被恰好,然王爷丢了被子大喇喇的躺在床上仍是出了一身的汗,翻来覆去,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不免就想起了做了这碗效果甚足的汤药的人。
苏辄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想到那个笑容乖甜的小儿,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却又体内空虚的好像亟待用什么来填满,这样的感受让他想起在军营的日子。
这几年身在边关一方面要想方设法稳住战事,一方面又要竭力收拢收复军中将士,顺利为己所用,还要顾及当地的百姓尽量不被战火侵袭流离失所,甚是殚精竭虑。白天他是那个运筹帷幄,叱咤风云的王爷,到了夜里就难免因双肩卸去一日的沉重而有种脚踏不到实处的虚空之感。
每当那个时候,他都会不由自主的对着火烛回忆起远在京中的人事,其中想的最多的竟是隔三差五就会给自己写信慰问的小儿。尤其翻着那一页页搓磨的卷边的信,看着信上清秀灵动的笔迹,王爷的脑海里总是会一幕一幕闪过那小儿或坐或卧,或娇笑调皮或故作老成的身影和面容。然后在那样熟悉却又无法触及的回忆里慢慢睡去。
可是今晚,王爷翻来覆去,脑海中同样一遍遍描摹着那小儿的身影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心内无端的生出一团火,竟有种无处宣泄的烦躁之感。尤其想到李恪那厮望着小儿毫不掩饰的贪婪和觊觎的光景,那团火简直就要烧穿了王爷的心肺。
饱受烈火煎熬的王爷一直到了天明,在流了几身大汗,几乎淹了一张床之后,终于体力衰竭的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与其说是睡眠,不如说是昏迷更确切些。
于是,当众人皆起床用过早膳,准备叫上休养了一日一夜的王爷继续美妙的赏花之旅时,却发现日上三竿,王爷脸色憔悴苍白的仍卧床不起。
秦煜首先察觉不对劲,昨晚见苏辄的时候人还龙精虎猛的眼光能杀人,怎么过了一夜本该更加活力四射的青壮年却软绵绵的成了一团发不开的面团,只差均匀的铺在床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