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蔓说:“就在馄饨店,有什么要紧。我妈妈说过,日子是自己过的,又不是过给人家看的。”
鸣九说:“那好象怠慢了你哦。”
赵小蔓说:“又不是一定要你请我的,我也可以请你吃馄饨啊,要说怠慢,那也让我来怠慢你好了。”
鸣九大笑,说:“赵小蔓,你还跟小时候一样,不把自己当女孩子。”
接下来,两人根本不象是在谈恋爱,象是一对下了课的大学生,下了班,什么小店小摊大排档,喜欢哪里去哪里。他们完全不装,云鸣九不装有钱人,赵小蔓不装娇小姐。他们率性、随意、简单、快乐。
白玫听女儿说了这些,没有笑他们,而是说:“赵小蔓,我看鸣九和你性格上挺象的。”
而云鸣九回家说到和赵小蔓去吃东西的那些地方,杨妹急了,马上就说儿子:“怎么可以这么小气!人家姑娘马上就再也不要理你了。”
鸣九故意说:“不理拉倒,我再找一个愿意和我一起吃菜肉馄饨、雪菜面的。”
杨妹说:“我看不容易找。唉,这个臭儿子,你又不是那么穷,干吗装穷呀?人家谈恋爱,装阔还来不及呢。”
“你搞错了,是赵小蔓要去那种地方的。当然,我们有时候也去大饭店,完全看我们高兴。”
鸣九把和妈妈之间的对话说给赵小蔓听,赵小蔓笑着问:“那你怎么敢的呢?难道不怕我是试探你的吗?你就那么老实呀。”
鸣九说:“这就要看我们有没有缘了,何必紧张。有缘做夫妻,无缘还是老同学。”
赵小蔓听他说到夫妻两字,说:“你想得太远了。”
鸣九说:“一颗红心,两种准备。”
赵小蔓大笑了,说:“那是我妈她们那个时代的话,怎么你也拿来讲,你爸爸妈妈也当过zq对吗?”
“当然,都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么。对了,我爸爸妈妈说,想请你去我家作客,当然也是急着想看看你啦。”
赵小蔓说:“不行,得过些日子,我还没有思想准备。再说了,哪有你还没去我家给我妈妈看过,倒要我先去给你爸爸妈妈看的道理?”
这下轮到鸣九大笑了,笑完了,他说:“看,终于把自己当成女孩子了,还计较谁先去谁家。”
赵小蔓说:“你这人,什么也不懂,还笑。”
鸣九说:“刚才还在说我想得太远了,现在,你再想想你才说的这些话。”
赵小蔓一想,脸红了。言为心声,自己的话分明已经把自己和鸣九的关系定位为超出一般朋友之上的关系了。
鸣九趁机说:“怎么样,做我的女朋友好吗?小猪猪。”
一听鸣九喊她小时候的外号,赵小蔓说:“别提醒我,我还没有忘记你的外号叫救命。”
原来,小时候,赵小蔓奶奶喊孙女小珠珠,同学们就给她起了个外号小猪猪,因为谐音,还因为赵小蔓小时候胖乎乎的。
后来,赵小蔓就要求奶奶和妈妈必须喊她的大名,连珍珠两字也不许叫了。这么多年了,现在重新被人提起,那些童年往事又都回到眼前,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两人高兴地谈起了他们小时候的同学、老师、操场上滑梯旁的那棵高大的白杨树,那些又窄又长的小弄堂,还有那个算命瞎子……。两人越说越高兴,一直到很晚,两人还有很多话要说,于是,鸣九送赵小蔓回家,为了拉长时间,两人连车也不坐,一路走,一路说,都不觉得累。
退休以后,白玫和大多数老人一样,开始了她的早锻炼。
可以说公园里的这些晨炼的老人是最超脱的,他们没有了性别,没有了职务差别,没有了gm差异,他们都是老人。这些老人在时间老人的面前,他们绝对平等,毫无差异。然而,当他们聊起了下一代的时候,他们又有了差异。家中儿女都已成家立业的,尤其是那几个已经有孙辈承欢膝下的,言语中就满是人生无憾的优越感;而那些家有成年儿女,却儿未婚、女未嫁的,一讲到儿女的婚姻大事,就突然嗓子扁扁的,眉头皱皱的,如同没有完成作业的小学生一般。
如果不把自己和别人拖入过去的岁月里的话,他们是超脱的。如果不谈起子女的话,他们是没有差异的。可是,他们不谈人生往事可以,绝口不谈子女却做不到。于是,白玫虽能做到超脱,却做不到和别的老人没有差异。在一帮晨炼的老人无形中分为有心事和没心事的两大类中,她成了后者。换句话说,在人生的诸多作业中,她还有一样没有完成,这让她有些不爽。不爽的同时,倒也理解了当年父母对她不愿考虑婚姻大事的苦衷的不理解,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及至赵小蔓遇到了鸣九,白玫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白玫已经把鸣九当成了上帝安排给女儿的另一半,所以,白玫一厢情愿地盼着他们好好地发展,而后有美好的结果。
这晚,赵小蔓和鸣九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到了赵小蔓家楼下。这时,赵小蔓才想到害怕了,她还从来没有这么晚才回家的记录。她对鸣九说:“不好,我妈妈肯定要生气了。”
鸣九说:“我送你上去,向你妈妈道歉,是我忘了时间,不怪你。”
赵小蔓说:“不好吧,就这样上去,第一次见面耶。”
鸣九说:“礼物下次补,今天就见你妈妈也不要紧的么,择日不如撞日。再说了,也算不上第一次见面啊,小时候我就认识你妈妈的,你知道吗,我们几个背后都叫你妈妈漂亮阿姨。”
赵小蔓说:“谁想要你的礼物,别俗套了。”
鸣九说:“那要不要我送你上去呢?”
赵小蔓说:“好吧,我们上去吧,只是不要叫我妈妈阿姨哦,应该叫什么你知道的。”
“那当然是叫伯母,总不能叫妈妈吧。”
“油嘴滑舌!”
这样说着,电梯已经到了29楼。赵小蔓刚想掏钥匙,门就开了。赵小蔓惊讶:“妈妈,你怎么还没睡呀?”
白玫说:“这么晚了,你还没回来,我睡不着。快进来呀,这位是……?”
赵小蔓忙说:“哦,他就是云鸣九,我的小学同学。”轻声对鸣九说:“快喊呀。”
鸣九口吃:“伯,伯母。”
赵小蔓一边让鸣九进门,一边说他:“你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忽然变结巴了呀。”
鸣九说:“我呆掉了,怎么伯母还象我小时候见到的那样,一点也没有变呀?”
白玫笑了,说:“赵小蔓没说错,你真的挺能说的,人怎么会不变呢?”话是这么说,白玫心里当然是开心的,任何人,特别是女人,最怕的就是老了,最爱听的就是人家说她不老,明知是假话,也爱听。
因为太晚了,鸣九只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一路上,他都在唱歌。不是怕黑唱山歌,路灯亮亮的,他心里更亮,他是开心,开心得心花怒放,不由自主地,就唱起来了。因为,鸣九不呆,一见之下,他就看出来,赵小蔓妈妈对自己很有好感。
第二天早上,白玫去公园的时候,脚底下轻快异常。因为昨晚鸣九的出现,让他做了一夜的好梦。听专家说,人最长的梦不会超过五分钟,白玫对专家的研究成果表示怀疑。她觉得,她的梦长得够大半夜长,好象一部有头有尾的那样,人物鲜明,情节完整,场景也清晰得不似梦境。梦里,奶奶、赵志都笑声朗朗。
在这无眠的长夜里,白玫靠在大床的斜靠背上,似醒非醒,似梦非梦地想了许许多多,白家的玉兔,白家人的命运,自己逝去的青春,突然失去的至亲、至爱,一桩桩,一件件,一个个,象潮水一样涌上她的心头,情为之伤,神为之摧。最后,头昏脑涨的她作了一个决定,不管玉兔是真还是假,她都不希望女儿再和云鸣九交往下去。当然,这样想的时候,她有个最好的理由,就是:这是为了女儿好。
我们国家的不少父母,当他们想要干涉儿女的事情,用的都是同一个理由: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赵小蔓早上起来,发觉妈妈的房门还关着,这是从来没有的事,从她记事以来,妈妈都是一大早就起床的。赵小蔓有点担心,心想,妈妈昨晚就有点怪怪的,是不是不舒服了呢?她轻轻地按下门把手,门无声地开了,妈妈在床上侧着身体,脸对房门,睡得好好的。赵小蔓放心了,她想,也好,趁机让我表现表现。她煮好了妈妈爱吃的大米粥,还有白煮鸡蛋,妈妈还没有下楼,于是,她就一个人吃了早饭,然后给妈妈留了张纸条,上班去了。
天快亮时,白玫睡着了。待她睁开眼睛,第一个念头是,不好,粥还没煮呢。爬起来,发觉已经九点多了,赵小蔓早已出门了。餐桌上,放着赵小蔓的一张纸条:妈妈,早饭做好了,请用。白玫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