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暗作了决定之后,谢承运捏捏掌心。
有黑暗, 就肯定需要有光去照亮它, 有鬼, 就必须有人去度化他。
这样,人们才可以在黑暗触及不到的地方去身沐光明,才能继续像自己见过的城里普通人一样好好活着,安安稳稳地度过普普通通的一生。
偶尔在东城也好, 偶尔去西城也罢,找得到找不到回来的路都好, 反正,只要平平安安不受伤害, 那在哪里都可以, 在哪里都是安稳喜乐的一生。
只要平安就好。
笑一下,他在突然被揭露不知道的世界的一角后很快把心理期待值降低, 想很久, 有一点想清楚了。
——那就这样吧。
他伸手出来,看着昏暗模糊的手掌,又笑一下。
如果一定要有谁去执灯点亮黑暗,仗剑铲平不平, 那么我去。
这只手现在还小,但是它将来一定能撑起一片澄清的天。
一定能守护起包括父母在内的人。
*
第二天,谢承运起来后照旧取着暖, 读着书, 又在爹爹过来后一起关店门去喝喜酒。
临近年关, 好日子多,大家都爱在这时候办喜事。张家姑娘和顾家秀才看对眼,央人走了几趟,就把日子定在今天。谢夫人和张家姑娘带点血缘关系,因此被提前几天喊了,又等了谢老爹在中午关门才一起过去。
谢承运就走在爹娘中间,一手牵一个,和旁人一起叽叽喳喳说了很多话,又到了之后凑热闹,看着红衣新娘吹吹打打就出了院子。
出去的时候院子里挺热闹,到处都是起哄的人,还有人说应该再考考新郎官,新郎官告饶了一起带人出去。谢夫人在那和张姑娘的母亲说了会话,陪她一起送人,又随她一起哭。
谢老爹看惯了,拉谢承运过去,谢承运也熟手地跟着一起宽慰,又在谢夫人和人家一起笑之后才坐到附近说话。
旁边有同窗吃着花生,递过来,谢承运就跟着吃,又听娘亲在附近拉着人家,照着自己刚说过的再翻来覆去,说养姑娘总是要送一遭,也是喜事,说不用太伤心,住得近以后还会多回来,说实在不行自己过去也好,反正走去也不碍事。像是忘了刚才自己也跟着哭,哭到眼红一样。
谢承运就眨眨眼,继续剥花生,和同窗随便说会,然后在回去的路上问了一遭,抱着谢夫人的胳膊问说:
“娘亲,人家张姐姐出门与你没有太大关系,你就跟着哭,哭到眼睛红在人间喜堂里像个兔子眼一样,那我要是走了,你得哭成什么样啊?我要是走了,你别哭好不好。”
谢夫人摸摸眼睛附近,推他一下,笑:“有你这么说娘的吗,还兔子眼,我要是兔子眼你不就是小兔子眼了?”笑说完,她才又说,“新娘子出门哭一哭是惯例,我跟着应个景罢了,不碍事。你将来出去读书,出去当官,我一定不跟现在一样,我又没那么脆弱。”
谢承运点点头,看谢老爹。
谢老爹在眼睛附近点了几下,又在脸上划几下,在谢夫人背后无声说:羞羞脸。
谢承运就抱紧胳膊,应声,在回去路上一路随便说着什么和爹娘搭话,然后到家了烫手烫脚回去躺好。
第二天没有事,谢老爹照旧开着店子,一边在前门就杀起鱼,谢夫人则在后院腌制。
谢承运读了会书,在中午的时候出去,说是去和林逸然约好大年三十过来的时间。
当初这事也说好了,两个大人就没当回事。
谢承运出门,在书店门口照旧看到林逸然。
风照旧刮,但是该买.春联的人也都买了,现在只偶尔才有人过来。
林逸然捧着竹筒坐在那里,在谢承运走来的时候笑了一下。
谢承运坐到旁边:“我爹娘让我来和你约好年三十你去我家的时间,好在那天准备好东西了等你,然后一起在我家守岁。”
林逸然点头:“嗯,那好,我正在想到时候什么时候过去好。那我什么时候过去呢?”
问题抛回来,谢承运想想说:“未时末?我们家以前大概这么时间点准备好,你这个点来挺好,大概可以直接入席。”
林逸然继续点头:“可以。”
谢承运又说:“到时候要不要我去接你?我爹娘说过你住在学堂,我去那边挺熟,接你来也省得你自己过来有点尴尬?”
林逸然照旧点头:“都行。”
谢承运就也点点头,然后坐那一会,看前面行人游走,又瞧一眼旁边书店门已经关了。
大概是年末,回去,或者有事离开了吧。
他想一想,随口问林逸然又没有给人交租金,又问了问他怎么会跑来这里摆摊,再问问他怎么来的,最后才歇下来,好一会才说:“你,还收不收我?”
“我想了很久,有点犹豫要不要去做那些危险的事,但是又觉得那些事总有人要做,就还是下定决心,想要和你去你们宗门,去修习仙门法术,守护生人安宁,度化亡者怨魂,维持这世间的秩序。”
“我想清楚了,我想拜你为师,我想守护包括旭阳城在内的世界。”
说完这些,谢承运又站起来行礼:“请你收我为徒。”
林逸然点头,拉他起来。
——“不过我可不可以在中间回来看我爹娘一次?”
得到回答后谢承运追问一句。
林逸然应允:“可以。既然我是你师父,那你在宗门内的一切就基本由我做主,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带你回来。”
算是比知道的最差结果好,谢承运这就笑起来,然后林逸然在他的笑里说:“现在放心了?”
点头,谢承运只最后嘱咐一句:“这件事在年后在说吧。现在说,我怕我娘现在就哭,过不好年。”
于是大年那天,一家人照旧是欢欢喜喜,又在林逸然来了之后一起说话,放鞭炮,然后守在灶旁边说着过去一年的事情,顺便展望来年新景象。
谢老爹说谢承运过去一年没逃过学,可喜可贺,又说他常到处乱跑,需要改正,最后希望他来年好好用功,然后开始说店铺,说希望生意越来越好,希望来年顺利。
谢夫人说谢承运这年长高了不少,衣裳照旧是过段时间就换,来年应该又要再做新的,又说他平时不注意,总是弄脏衣服了回来洗,像是那次集市时候让他去玩,回来身上就没一块干净的,那下摆和屁股更是脏,肯定直接坐地上了,现在过一年大一岁,要逐渐变成大孩子了,不能继续这样,又指指谢老爹,说他脾气不好,应该好好修身养性,别动不动就打孩子……
谢承运就在这话里回想当初,当初,他在找到宁盏盏后确实是直接坐地上了,就坐好点头,一脸乖巧,然后又在谢夫人说完谢老爹后说起其他的时候才喝口茶偷闲,被点名要求发言——
“嗯,首先,来年我绝对不会逃课。”
听说宗门管得还挺严,而且为了守护世界而去的宗门,肯定不会浑水摸鱼。
“其次,我一定注意衣服,不像个小孩子一样弄得到处都脏。”
去了就要自己洗衣服,没有娘亲和爹爹帮忙,要更爱惜自己。
“再其次,我会学着好好照顾自己,像个大孩子一样。”
独自离家肯定要自己顾自己呀。
“最后,我希望我们一家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林先生也是。”
捎带完林逸然,谢承运就鼓掌表示自己说完了,然后有请下一位的林逸然进行发言。
旁边两人也跟着鼓掌,氛围就这么一下起来,催着林逸然说话。
林逸然见此笑一下,挑着讲讲以前的一些事,把它们归在来时的这段路,然后一件事接着一件事讲,又在之后几人表达了意愿后继续慢慢说,当说故事一样逗趣。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去,外边又响起了鞭炮声。
谢老爹赶去放鞭,在子时里这个一年交界的时候除旧引新,谢夫人和谢承运跟去一起。
林逸然慢慢走在后面,跟几步,又在夜色引燃百家宅院前的灵符。
一点灵光自上而下穿过,在四周热闹的鞭炮声里引不起注意,但却隐约现出一层屏障护住大门。
谢承运就从自家门前走进来,又走出去了重进一次。
像是穿过一层水雾。
但是之后再试,又感觉不到。
他看向站在后方的林逸然,林逸然做个噤声动作,又在两位长辈休息后才在纸上写个字了笑:“送个小礼物,让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多一扇挡‘东西’的门。”
谢承运想到当初的对联,恍然,又把床铺好了拉林逸然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