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按动了一下录音笔，这次里面传出的是中年女性悲怆的呼唤：“我的儿……他才十六岁……刚上高中……还什么都不懂……什么人能狠到忍心杀了他啊……”
“她儿子是家里的独苗，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都可劲的宠着这一个孩子。”杨铭说。
下一段录音。
“我们老师是个好人，她每天给我们批作业都到很晚的……她还教我们唱歌，给我们讲故事……上次我摔倒了她还给我包扎，一点都不疼……”稚嫩的童音。
“她今年二十四岁，在小学做教师，刚结婚，死的时候怀着四个月的身孕。”
杨铭再按了一下开关，这次没有下一段录音，而是一片空洞的寂静，过了很久才蓦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哭，那简直不像是人的声音，仿佛地狱鬼出门，在人间放声尖啸，用不着听完，只沾染一点就足够令人心悸。
杨铭沉默了一会。
徐鲸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如果不是胸膛那一点起伏还在，估计所有人都会以为这只是一具尸体。
杨铭说：“这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在失去父亲后，又失去唯一赖以生存的母亲后的号哭。”
他突然抄起那支录音笔，朝徐鲸劈头盖脸的一砸：“你还是个人吗？！”
那支笔砸在徐鲸的额角上，又被弹开，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最后一段录音开始自动播放：“他是个好人，我弟弟就是他治好的……要不是他，我老公早就死了，我们一家都活不下去的……我妈那个时候别的医生都说治不好了，最后还是他把我妈拉回来的，我们全家都不知道怎么报答才好……这样的人怎么会被杀呢……尊敬还来不及，谁会下手杀了他……”这是一段多人录音。
“这是个医生，从医以来救人无数，不知道多少家庭因为他免于破碎。”杨铭缓和了一下情绪，低声说。
徐鲸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抬起头来，长长的头发杂草一样堆在额头上，勉强能在缝隙间看见一双深黑的眼睛，令人意外的是，那双眼睛非常的亮，亮的像是两面干净如新的镜子。
杨铭等着他开口。
徐鲸却没有说话，而是缓缓把目光投在了镜子上。
镜子一尘不染，映出房间里所有的景象，包括此时狼狈又肮脏的他。徐鲸慢慢调整视线，最后停在一个点上，不动了。
在房间里看起来就是，他在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但是站在单面镜外的赵陆吾震惊的差点把咬在嘴里的烟掉下来！
因为徐鲸的眼睛，分毫不差的，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难以置信的缓慢眨动眼睛，没有错，徐鲸就是在和他对视！
但是，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不等他仔细想出个所以然来，徐鲸已经转回了头去，看向杨铭，好像那几秒的对视只是他的错觉。
徐鲸终于说出了自从进了这个房间以后，他的第一句话：“你知道，大海雀是怎么灭绝的吗？”
杨铭和屋外的赵陆吾都是一愣。
徐鲸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完全不理会这几个人的反应：“1844年7月3日，三个冰岛渔夫在埃尔德岛捉住并掐死了两只不会飞的鸟，并且踩碎了他们的蛋。”
“这是世界上最后的大海雀的结局。”
男人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着长时间没有进水的干涩，就像粗粝的石块摩擦，并不好听，却带着一丝抓住人心的冰冷意味：“你们知道，类似的例子有多少吗？”
“啪！”
杨铭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刑讯专家的镜片上仿佛结了一层冰：“徐鲸，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们现在是在说你的问题！”
徐鲸的唇边仿佛带起了一抹笑：“多无知，多可怕，又是多可怜的人类啊。”
之后，无论杨铭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拒绝开口了。
那些精巧又恐怖的器具在他的身体上留下隐秘而可怖的伤痕，杨铭非常确定在硫化喷妥撒纳剂的作用下基本没人能抗的过去。
但是这一次他失望了。
徐鲸这个人就好像根本没有疼痛这根筋似的，除了生理上造成的肌肉紧缩和痉挛，他从头到尾甚至是连眼睛都没有闭上过。
杨铭简直要怀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