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还没熄，橙红的火焰映照在他的脸上，透出一股冷玉般坚硬的质感。他看向三号车，车里的人还在和红色跑车上那两个人对峙。几辆摩托车在着急离开现场的车流里极其显眼的逆流而来，为首的一人在他面前停下，微笑着向他递出了一只头盔。
“小鲸，外面好玩吗？”他轻声问道。
徐鲸没有回答，他回过头，赵陆吾隔着厚厚的车玻璃与他对视——也许不是，毕竟车窗是单面可视——但徐鲸仿佛就是有这么一种神奇的感应，当初在审讯室里也是这样，他笑了笑，那依旧是一个温柔到近乎诡异的笑容：“再见，赵陆吾。”
摩托车队如来时一般迅疾退场，红色跑车后的年轻男女弃车上了呼啸而来的SUV，发生在大街上的这一幕荒诞如戏剧，只是大幕刚刚拉开，演员就已经匆匆下场，只留下被迫裹挟其中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以及仍在车里死不瞑目的尸体。
赵陆吾缓缓叹出一口气。
“走吧，收队。”
“12.7毫米穿甲弹，对方是有备而来的。”技侦主任韩东拎着一个物证袋，薄薄的透明袋里是一枚弹头已经扭曲、但仍可以看出纤长形态的子弹，“根据现场勘查，可以判定对方有一名狙击手潜伏在附近大楼上，狙击手用的是巴雷特重型M82A1狙击步枪，这种枪在我国军警系统里都不会使用，所以很有可能是境外偷渡来的，就算是根据膛线也很难查出其来源。”
“居然用上了反器材重型武器？”赵陆吾接过那个物证袋，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现场没留下什么痕迹？”
“什么都没有。”韩东摇摇头，“别说毛发指纹了，连衣物纤维都没找着，对方是个非常专业的职业杀手，现场清理的非常干净。”
“道路监控呢？没有发现？”
“我们找到了你所说的那一对男女，但‘天网’里没有记录，说明他们至少没有前科，”韩东紧皱着眉头，“跑车和SUV车牌都是套牌，登记在城郊一所敬老院的老人名下，我们走访过，但他显然毫不知情。”
“摩托车手呢？”
“摩托车上都没有牌照，车手戴了头盔，这支车队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城东一个废弃仓库，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作业车的车牌确实是登记在市政名下，但是当天没有作业车出入记录，应该也是套牌。”韩东翻着手上那个小本本，眉头越皱越紧，“爆炸现场的碎片经检验可以判断是个短程无线遥控炸弹，这种炸弹经无线电控制，起爆快，操控者在一百米内就能遥控，而且制作很简单，一般的车库遥控门、遥控车都可以用作材料。我们查了附近的监控，事发时那一分钟人流量太多，遥控器又小，很难排查。”
赵陆吾听着，咬住了烟。
“舒昀……呢？知道他为什么……？”
“舒昀，”韩东顿了一下，“我们把他的生平资料查了个底儿掉，但还是没弄清楚他到底为什么叛变……我还指望你知道呢。”
他们能够进行调查的方向几乎全都被堵死了。
“……徐鲸呢？”他的嗓子有些哑，“查出他的资料来了吗？”
“关于他的资料非常少，”韩东几乎是咬着牙说的，“我已经在怀疑我们到底是怎么抓到他的了。之前我们查到的资料细查下去全部都是假的，就好像他是主动把自己送到我们手上一样。现在我们除了知道这个人叫徐鲸之外 ，别的全部一无所知，更别说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什么了。”
“那就说明他没有用这个名字上过学，办过银行卡，甚至是去医院。”赵陆吾咬着烟说，“这在现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你有没有查过我之前说的那个小学？”
韩东缓缓抬头看向赵陆吾。
“怎么了？”他有些莫名。
“老赵，你是不是记错了？”韩东说，“一中附小自建校以来名叫徐鲸的学生只有三个，有一个是女生，一个三年前就已经移民国外，还有一个……已经死了。”
赵陆吾愣了一下：“没有对的上的？”
“一个都没有，”韩东摇摇头，“一中附小九零年才建校，因为是公家学校还顶着个一中名头，上面查的严，档案也做的齐全，不存在遗漏的情况。”
“徐鲸……徐鲸，”赵陆吾将这个名字来回念了两遍，眉心皱出一道深刻的褶，“不对……有哪里不对……”
他艰辛的在自己幼时那点稀薄的记忆里来回倒腾，二十年前的事在他那塞满了各式案情的脑袋里费劲的翻涌，像是叶芽费力掀翻地上的石头：“徐鲸……徐鲸？”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韩东：“徐鲸做笔录的时候写的是哪个鲸？”
“啊？”韩东愣了一下，“鲸？鲸鱼的鲸啊？”
“不对，”赵陆吾肃着眉眼，“再查一遍，就查徐鲸这两个字读音的学生……他本名不叫徐鲸！”
韩东立刻明白了：“好，我知道了。”
他匆匆离去，去翻那二十年前的一笔旧账。
赵陆吾站在原地，总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
但他到底遗忘了什么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