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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2 / 2)

“我也不清楚,白天我人在军营,等我知晓此事时,廷尉府都已经把人抓完了。”

“抓人?抓什么人?”

“你的长兄,还有谢芾,这两个人据说在朝堂上直接就被收押了。谢家和宁王府那边,凡是涉及风筝会和马会的,都被抓进去了。”

“风筝会又是什么?”谢艾又问,“这事不对,东宫出事,为何要抓谢家人?”

谢艾难得多话,韦琛便同他说:“风筝会是给宁王母妃前些日子过生辰祈福用的,和东宫的马会办同在一个地方,前后相差不过三四天。廷尉府的人在坠马处发现了带血的风筝线,便推断是风筝线割断了前蹄,这才害得太子坠马。”

“风筝线……把马的前蹄割断?”谢艾有些吃惊,“这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奇怪,但目前还没有找到其他证据,而且我听说在场有不少人看见了太子坠马时有一丝银光闪过,风筝线上又涂有银漆,想来那匹马的马蹄被绷缠住的线割断也不是没有可能。”

韦琛一边说着,一边温柔看着谢艾的脸,谢艾沉默太多天了,如今脸上多了点神情,像是白瓷人偶有了生气。他或惊讶或思索的样子,无一不生动而俊美,直看得韦琛心头发痒,便继续慢条斯理说着,只希望谢艾的双眼能一直望着自己,不含半分仇怨。

“具体如何,廷尉府还在查。正好风筝会的采买是谢芾,马会也是你长兄和谢芾经手的,他们二人自然要被审问。谢家不能束手就擒,要宁王府的人也一同被查,这次廷尉府出动得很快,不到傍晚,两边的人都已经抓齐了。”

雁王府的家底谢艾一清二楚,当朝廷尉其实是元曦的人,元曦人在京城,遇此大案廷尉府必然会和元曦通气,此次捉拿要人速度那么快,是否由元曦背后指挥?

想到这里,谢艾一个激灵,手脚一阵热意潮冲而过——也许元曦并非身居幕后,而是已经明着介入此案了。

“事关东宫和宁王府,光靠廷尉府怎么镇得住,陛下应该派个亲王压镇才是,主审之人……”谢艾收紧气息,尽量放平了语气,不让韦琛听出半分急切,“……可是对谢家有利的?”

韦琛脸色微变,骤然沉默下去。

“……别问这么多了,还是睡吧,你别担心,火烧不进清烛轩。”

谢艾拐弯抹角地追问:“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若是此案主审是宁王党人,那谢家不就成了瓮中鳖,任由宁王府栽赃陷害?”

韦琛舒心微笑起来,俯身亲了亲谢艾:“你心里到底还是在乎谢家的,是不是?你啊,就是嘴上喊打喊杀,其实心肠比谁都软。”

谢艾没吭声,心头又骇又乱,如鲤池惊涟。韦琛不肯说,那主审之人十有**就是元曦了。元曦是意外被皇帝指派,还是挺身而出领主审之衔?其用意又何在?无论为何,元曦定会想方设法营救他,有这一桩事掣肘,元曦本可以借审理此案在朝中崭露头角,却不得不时时顾忌着他,那接下来所行之事是否对雁王府有利,就未可知了。

韦琛看着谢艾双目含忧,只当他是在兀自矛盾挣扎,他亲吻谢艾也未得谢艾半分反抗的意思,便更是心下一喜。

“东苑那些个公子们正忙着窝里斗,他们若是有你一半识大局,这辈子也不怕熬不出头了。”韦琛轻捋谢艾的额发,半是称赞半是试探,“我的禾青冰雪聪明,温良恭顺,等你出了孝期,入了东宫,届时鱼纵大壑,岳父总有一天会发觉你的过人之处,我说的对不对?”

闻言,谢艾内心轻笑一声,拉高了被头躺倒回去。他不接韦琛的话茬,韦琛却还浓情蜜意着,又凑近了过来,近到与谢艾呼吸相闻。

“你可是还在害怕?别担心了,真就没了谢家,还有元帅府,我不会让外头的事伤到你。”韦琛含情脉脉地压低了声音,关切却更似调情,隔着被子拥住了谢艾瘦削的身形,“昨夜累着你了,白日里可有好好休息?”

谢艾拧起眉头,又控制自己放松了,他闭上眼睛,打发似的点了点头。

昨日趁虚而入,又用了药,实在有些不光彩,韦琛看出谢艾有些许不悦,便赔罪道:“怪我,昨夜是我没忍住,应该等你点头了再同你做这种事的。禾青乖,别生我的气,我们都已经和好了,做这事也是迟早的不是么。”

谢艾唇角抿了又抿,一句话也没说,把半张脸埋进被褥中,一副困倦了要睡的模样。韦琛半幅身体伏在他身上,在他的眉眼脸颊上吻了好几下才支起身退开,心情大好地出了卧房。

谢艾已睡不着了,待韦琛离去后便披衣下榻,吩咐婢女多取两盏灯进了书房。方才韦琛说是风筝线割断前蹄,他怎么也不信,就算涂了银漆,那也割不断马蹄,致使太子坠马一定另有原因,他现在出不了清烛轩,只能在纸堆中找答案。籍都有,谢艾留了一手,翻农作织物书籍时也拿了几本诗词和兵法做遮掩,若是韦琛发觉他查书,也摸不准他到底在书里找什么。

至于主审之人究竟是不是元曦,隔日齐鸣来府回诊,他一问便知。

趁着夜深人静,元曦携商回又去了一趟马场。白日里马场人声鼎沸,此刻却空旷死寂。

廷尉府已经找到了暗桩,是一只铁制的小机关,埋在太子坠马处的正对面。马蹄冲撞过来时,风筝线被强力绷拉,机关触动,活扣脱钩,故而上面没有半丝线头残留。太子坠马后,宁王当机立断派府兵封锁马场,等廷尉府的人到来后按与会名单逐一排查,并未找到任一可疑之人,但凭此暗桩,此案可判定谋刺无疑。

廷尉史这么汇报时,元曦面上微微笑了。宁王府的府兵围堵马场,当时的进出全由他们说了算,要放走作案之人何其简单,后到的廷尉府当然找不到了。至于要不要把这个案子做成蓄意谋刺,他还要再等等。

机关作为罪证之一被收起来了,元曦让两名卒史在坠马处的另一头两端分别扎下一枚铁钩,再将三股风筝线合在一起拧成一股,系在两头铁钩上,拉得笔直。

商回骑着马从一头驰骋而过,冲到风筝线处马蹄撞了上来,马短嘶一声,绊倒在地。商回早有准备,及时施展轻功,飞身稳稳落地。

廷尉史惊道:“不是风筝线?”

“当然不是。”元曦说道,转头看了看廷尉史,“你可以记,但是不准上报。”

他查验马脚上的伤痕,三股风筝线的阻拦下,这马的前蹄伤处也不过就是蹭破了点皮,不像那匹汗血宝马的伤口,截得平整到诡异的程度。

“殿下早就知道不是,那为何还要试一次?”

“为了彻底推翻这个可能,毕竟上面有银漆,比一般的麻线要锋利,风筝线一放得快,手指磨破也有的,不过刚才的试验已经说明问题了。你看到结果,心里有个数就行,审讯时原本该怎么问还怎么问,看看两边人是怎么说的。”元曦吩咐,“你明日还要坐堂审讯,今夜就先回去休息。让其余廷尉府的兄弟们再辛苦一晚上,守住马场,明早会有人来换班,记着,谁都不能放进来。”

廷尉史行礼:“属下领命。”

元曦带着商回出了马场,同等候在外的商爻一起上了马车,一行人先回别庄休息。

“殿下劳累了一天,身体可还撑得住?”

“无妨。”

坐在马车里,身边只有商氏兄弟在,元曦松懈地呼出一口气,懒懒靠倒在隔板上。

“那殿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按部就班,一个一个审下来。”元曦笑了笑,“一边审,一边等我的宁王兄把凶器送过来。”

商回问道:“殿下已经认定是宁王所为?”

“除他之外,没人拿得出这么大的手笔。”元曦说道,“谢芾看起来口不择言,其实那些话都是说给陛下和满朝文武听的。谢家确实没道理害东宫,只有宁王有这个动机。”

商爻惊讶:“宁王竟如此大胆?他也不怕被查出来?”

“所以他要找个替罪羊啊,而且必然准备充分。他也一直是个胆子大的,为了一句相士的话,十一二岁就敢把我往花池里推,我十多个王兄里哪一个能妄为至此。”

想起元曦幼年那一劫,商爻就愤愤然:“那这次殿下一定要抓住宁王的罪证,最好将他置于死地,报当初他将殿下推进冰池里的杀身之仇!”

“那也太便宜谢家了,谢艾被他们扣住,颜夫人被挖坟,我千里迢迢跑到豊都来,就为了给他们洗清嫌疑,还帮他们扳倒政敌?完了让东宫坐大,将来好一门心思收拾我?”元曦说到这里,又好气又好笑地伸手弹了弹商爻的脑门,“你是傻,还是你巴不得你家殿下做冤大头?”

商爻捂住额头,委屈地扁了扁嘴。

商回又问:“可就算宁王要找替罪羊,也不应该找谢家。最不可能害东宫的,不正是谢家?谢家害东宫,百官之中谁人会信?”

“只要证据确凿,罪名坐实,谢家洗脱不了,大晋律法在,该入狱还是入狱,该判罪也得判罪。今日谢家那两个不就被当场革职了么?父皇再信任谢家,也不能为了谢家枉顾律法。就看我那宁王兄怎么做了,他若是能把罪名扣死,谢家无法澄清,那他就赢得彻底,谢家再冤枉也必须给百官一个交代。”元曦解释完,问道,“咏辰快来了吧。”

商回答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三五日内就到。”

“那就好。”元曦点头,他安下心来,合上眼皮小憩。

商回看元曦放松,与他说起了别的事:“殿下,再过十多天,可就到殿下的生辰了。”

元曦疲惫地闭着眼睛笑:“嗯。”

“殿下生辰之前,我们能救得出公子吗?”商爻想到谢艾还被困在谢家,便声音低落,“我原本以为今年能和公子一起为殿下过生辰……”

元曦睁开眼睛望着商爻,眼里有一瞬的悲伤,却是微笑:“能。”

皇帝命他限时七天查清坠马案,如果此次谋划能一击即中,那七日之后他应当已经救出谢艾了,顺利的话,也许都已经回到雁州了。

商爻说出了他心底的愿望,他也想和谢艾一起过生辰,那一日,他还有重要的话要问谢艾。

乡试之后他送了谢艾一只小猫,那些天谢艾总是揣着小猫不舍得撒手,趁谢艾正高兴,他说了自己生辰将近,厚着脸皮向谢艾讨要回礼。他同谢艾说了,不必破费,只要谢艾一句话,一句他求索了许久的话,若是谢艾能在生辰那日说与他听,便是最好的赠礼。谢艾听懂了,又装作不懂,嘴里嗫喏着“什么啊”,低头一个劲地和猫玩,脸却越烧越红,从头到尾不敢抬头跟他对视一眼。

“本王也要抱猫。”

他这么逗着谢艾,在谢艾把小猫捧给他的时候,他张开手臂抱住谢艾倒在榻上。

“你抱你的猫,本王抱本王的。”

原以为谢艾至少会反驳一句,但那时的谢艾什么都没有说,真就跟只小猫一样乖乖地窝在他怀里,任他拿下巴去磨蹭,伸手去挠弄。谢艾会躲避,但也只在他的怀抱中蹭动来去,始终没有抽身离开。

夜色深沉,元曦叹息一声,他不愿惹商氏兄弟担心,所以叹得极轻,惆怅的思念被车轮声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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