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转告文长史,让他务必好好养病,公务我定会仔细斟酌着处理。”
小厮走后谢艾直奔小筑,他得早些去办事,才好省出时间陪伴韦琛。
“韦将军那边起了吗?”
商爻答道:“听下人来报,还没呢。”
“许是车马劳顿,兄长一歇下就睡得沉了。这样也好,我先料理公务,你派人转告一声,说我午后便去寻他,午前先请他自便。”
一脚跨进小筑内室,谢艾望着三张案几上堆成小山的公文,一时目瞪口呆,只好改口:“还是傍晚吧,转告韦将军,就说我有些公事要处理,一时抽不开身。另外请商总管先招待他一会儿,我在此谢过,有劳了。”
商爻领命而去,谢艾坐在案几旁揉了揉额际,捧起公文一章一章开始读,直到夜里也没能出小筑。
为安顿北边灾民,雁王府出资建屋舍,公账已经报了上来,送至王府等候批示放款。趁着春忙,药农已种下第一批草药,认领的田地山林亩数、报上来的药苗数都需要复核和把控。丰县的残余流民扰乱雁州治安,判决要雁王府过目批准。这是要小心把握的事,处理不好便会弄得里外不是人,丰县和雁州的百姓都不答应。事务纷杂繁多,谢艾忙得焦头烂额,一天下来疲累不堪。
夜里元曦带病来小筑救场,让谢艾先回水榭歇息。谢艾心里惦记着韦琛,让商爻去请韦琛来水榭,自己入了寝居坐下没多久就开始犯困,靠在案几上渐渐昏睡过去。商爻压根没去找过韦琛,白日里韦琛的侍从来问,他也都是以谢艾事务缠身为由将人打发了。
墨初和商爻都没叫起,谢艾这一睡就睡到了辰时,醒来人还困乏不已,去了小筑发现元曦昨日虽帮他处理了不少公务,但新送来的文书一样堆在案上厚厚三沓。文钟依旧称病,元曦昨夜已经来救急过了,眼下小筑里的公文都要他一力接下。
谢艾算了算日子,韦琛说只能待在雁州三日,那明日便要走了,而他至今只与韦琛喝了一顿酒席,说了半个时辰都不到的话,这两日更是面都没碰上,想来实在对不住韦琛。当夜谢艾忙完后去元曦病榻前求恩典,容他告假一日,为韦琛饯行。
谢艾素来勤勉,且元曦亲口说过要他好好陪伴韦琛,故而元曦不得不答应。他也早料想到这一步,为了给韦琛体面,元曦派人为韦琛在虢园摆宴。那里曾是前朝一位虢国夫人的旧居,内仿江南园林,造景甚是华美,几经转手后被一商贾买下改做避暑别庄招待名流巨富,是个以景致与精宴并优著称的好去处。元曦对外说自己病着,现在也不能突然就病愈了,且也知道韦谢二人想要独处,便不去惹人嫌了,反正虢园人来人往的,再让商爻和墨初跟着,元曦谅韦琛翻不出什么花样。
雁州春日大好,正午日头最盛,虢园中郁郁葱葱,泉石花木叠山理水,漫步于虢园仿佛置身江南水乡。元曦为韦琛订下虢园中最有名的停云小楼,此处登高可望见雁崖远山,前朝无数文人骚客在此留过诗赋。
韦琛已经拜别了元曦,等下用完饭后便启程回豊都。他轻装简行至雁州,想带走的却没能带走。
“把酒递我。”
商爻劝道:“公子不能饮酒,殿下若是知道我让公子沾了酒,定要罚我。”
这话钻到韦琛的耳朵里,听着甚是刺耳,韦琛唇角轻轻一扯,冷笑看着商爻。
谢艾说道:“我要为兄长饯行,怎能没有酒,递我吧。”
商爻只好将酒壶拿过去,给谢艾倒了一小杯,完后抱着酒壶。谢艾笑看着他,商爻满不情愿地给谢艾把酒斟满。
谢艾捧起酒杯向韦琛道:“这两日是我招待不周,冷落了兄长,这第一杯酒是我向兄长赔罪。”说罢仰头饮下。
“这不怪你,你也是身不由己。”韦琛讽刺道,“我只是诧异,这么大个雁王府怎么就跟没人了似的,有什么公务都只能找你。”
谢艾尴尬不已:“这次真是不巧,下次兄长来雁州,我定然全程陪着兄长。”
韦琛不依不饶:“不巧?是挺不巧的,雁王和王府长史一齐病倒了,偏偏还是公务最繁忙的时候。莫不是我与雁王府不合,冲撞了雁王府?”
商爻当即目光锐利地瞪视韦琛,韦琛抬头施施然回视,他就是骂给商爻听的。他是韦帅独子,年少为国立下汗马功劳,官至骠骑将军,权势煊赫如宁王都要让他三分,而小小雁王这只笑面虎竟敢对他耍损招,让他见谢艾一面都那么难,现在终于坐下来喝杯饯行酒,还有家臣看着。
谢艾只能赔着笑脸帮元曦说话:“兄长言重了,殿下是真心热忱招待兄长的,今日在这里摆宴也是殿下的心意,还望兄长不要误解殿下。”
他又让商爻给自己满上,再次举杯:“这第二杯酒,祝兄长仕途顺遂,青云直上,此去豊都一路平安。”
韦琛一时没吭声,他的仕途已与谢家挂上了钩,是何缘由他想都不愿意去想。
谢艾举起第三杯酒:“这第三杯敬兄长与我之间的情谊,谢谢兄长远赴雁州来看望我,我心里感激万分。无论世事变迁,我对兄长敬重之心不变,也望你我兄弟情义长存。”
谢艾左一句兄长,右一句兄弟情义,韦琛越听越生气,又不舍得对谢艾发火,只恨恨看了谢艾一眼,丢下一句要去更衣便出了停云小楼。
谢艾坐在原处,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起初喜不自胜,却没想到头来是这般不欢而散的收场。元曦这样待韦琛,也难怪韦琛愤恨,估计是不会再来雁州了,那今后他与韦琛再见会是何年何月?
谢艾静坐着思索,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韦琛回来,他又等了一会儿,等到韦琛的侍从跑来,着急忙慌地说自己贪看虢园的风景就在便所附近稍稍走远了,没接到韦琛更衣回来。虢园这么大,想来是韦琛迷路了,他们为深夜前入住驿馆,午后便要出城,这下韦琛走失,不知道要耽搁到何时去。
商爻呵呵笑了:“你们将军可真厉害,就这认路的本事,打夐夷也不怕打到豊都去。”
“快去找吧,商爻你也一起去,我和墨初在这里等着。”
商爻领命,谢艾见两人离去后让墨初先坐着,自己去门口看看韦琛回来了没。他出了雅居,穿过庭院,正四下无人时,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拖到暗处,那人正是韦琛。
“人我已经支开了,琨瑶有什么想对我嘱咐的便说吧。”谢艾淡淡道。
韦琛感叹:“禾青耳聪目明,为什么就认定雁王行事不是别有用心?我被他逼得要使出这种伎俩才能和你独处,你还偏袒他?”
谢艾垂目不言,无声叹了一口气。韦琛也没功夫等,拉起谢艾的手就带他绕过庭院,出了停云小楼再往虢园僻静人少的西角楼去。谢艾被他拽着跑了许久,直到了空无一人的废弃小花园中才稍稍放缓了脚步。
两人隐在一座假山中,谢艾扶着山石喘息不已:“琨瑶你……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假山中悠长曲折的光照在谢艾脸上,他出了一身薄汗,面色红彤彤的,本就微醺,结果一吹风,酒意都发散出来了,脑仁微微做疼。
“琨瑶你说话啊,为何跑来这里?”
韦琛深深看着谢艾,猛地将他按在假山石壁上,覆上他向往了许久的嘴唇。
请吃寄居蟹。
“禾青,你还在痛吗?”
谢艾一时只吐得出气音:“不痛了。”
韦琛草草收拾了两人的衣衫,将谢艾压在石壁上亲吻那双低喘的嘴唇,他还沉浸在**余味中,正浓情蜜意着:“禾青,同我回豊都吧,我们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我去不了。”谢艾动了动手指,慢慢找回自己的力气,他闭着眼睛轻声道,“你我也一生一世不了。”
“怎么不能?你还想着要留在雁王府?”
谢艾点了点头,韦琛松了怀抱,他没了借力,便有些站不稳,只能紧紧倚靠在石壁上,双腿隐隐发颤。
韦琛都有些看不懂谢艾了,急道:“你怎么还没改变心意,还妄想着向谢家复仇?”
“弑母之仇,不报枉为人子。”
“可你也是岳父的儿子!”昏暗中谢艾猛然抬眸,眼中寒光陡起,韦琛连忙好声好气劝道,“是,我知道谢家对不起你,他们对你不公。可是禾青,向本家复仇是大逆不孝之事,他们都是你的至亲,你再恨也不能起杀心。你与岳父终究是父子,你永远都是谢家人,这是你摆脱不了的血缘。”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放下仇恨?”
韦琛低声道:“我知道这很难,可是血浓于水……”
谢艾愕然又悲愤:“你为什么会和我说这些?小妹出嫁是你带我去送别的,你亲眼看到一个不足十岁的女孩被送去和亲。你也是见过我母亲的,她一辈子在谢家安分守己只求苟活,可她最后是被乱棍打死的,还被弃尸乱葬岗!血海深仇你要我怎么放?他谢瑞草菅人命的时候想过血浓于水吗?你……琨瑶,我以为这世上你最懂我,可竟然是你,竟然是你和我说这种话!”
谢艾字字泣血,说到后面嘶声力竭,摇摇欲坠。韦琛急忙抱住他:“我当然懂你,可我也是为了你好。禾青,我何时不护着你?我懂你悲痛,若是我之前在你身边,我压根不会让这些事发生。可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过去的一切都改变不了,人活着要向前看,要会审时度势。如今东宫势大,江山稳坐,此生荣华唾手可得,你何苦要留在雁州,还为雁王卖命?韦谢两家已经联姻,如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能由着你背叛谢家,也不想看到你有朝一日被他们处置。禾青,我发誓,你母亲的事是最后一件,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谢家人伤害你了。你做了我的人,没准他们还会对你很好,彼此能和解。”
谢艾瞬也不瞬看着韦琛:“做你的人?你要让我入韦家?”
“那是自然,不然你去哪儿?只是金缕台是住不了了,但我会为你建一座更大更美的院子,你若不想住在韦家,我就分府,一切都依你。反正都是谢家的儿女,想来岳父也不会反对。”
韦琛每说一句,谢艾就失望一分,他犹然不敢置信:“你要我……做你的男妾?”
“那也只是外人看来是这样,可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不就够了?我对你好,这辈子都对你好,我们在一起,这不好吗?难道你不想?”
谢艾失望透顶地看着韦琛:“琨瑶,你当我是什么?以色侍人的玩物吗?”
韦琛震惊:“……玩物?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就是这么说的!”谢艾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他挣开韦琛,怒斥道,“你说我这样的尤物,有多少次都没关系,都难怪!现在你还要我入府做男妾卖身求荣,换谢家对我另眼相看!琨瑶,你究竟当我是什么!”
“我当你是我心头至爱!我那句话绝非冒犯,只是你如果有过,我当然会介意,我们分隔这么久,我又从未向你说破,在这期间如若有人对你——”
谢艾听不下去了,愤怒打断:“韦琨瑶,我不是男宠,不靠卖身维生!不是有人向我抛枝,我就会顺着杆爬过去。我以为你我相知,你当明白我的为人与志向,可惜,我看错你了。”
“你没有看错,我也从来没有轻贱你!禾青,现在是你不明白我的心意。我爱慕你,思念你,这半年来我就是怀揣着这份心过来的,我这次来就是想带你走,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韦琛说得与先前一样情意绵绵,但此刻已打动不了谢艾:“你所谓的带我走就是去豊都做你的男妾?琨瑶,你忘了我也是七尺男儿,我也要建功立业!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这些我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依靠你对我的那点爱慕!”
韦琛暴喝一声,抬手一拳头砸在假山石壁上。他孔武有力,气愤到几乎咬牙切齿,怒视着谢艾。谢艾强撑着气势与他对视,半分不让。
到头来还是韦琛泄气:“那点爱慕?禾青,你就这样将我对你的心意贬得一文不值。”
“我从未想要利用过的东西,要么是无价之宝,要么就是一文不值。你对我的心意,在你本心暴露之前,我视若瑰宝,如今,我一丝一毫都不稀罕。”
韦琛盯着谢艾,怒吼道:“那你同雁王就没有过吗?有没有过?!”
“有!”谢艾厉声回道,“那又如何?”
“既然有过,那我就没有说错,你行男宠之实,我仍真心相待,只求你入府,永远在我身边,我有什么错?你为何要抓着一句两句话不放,非要将我对你的心意全盘否定掉!”
“你错了韦将军,我是与雁王有过,但他从未将我视为男宠一流。他对我恩重如山,为我母亲安坟超度,还将雁州政务交托与我让我历练,他待我如心腹臂膀,而不是一个玩物。”
韦琛痛斥:“这些难道我不能为你做?你要功名,我可以为你在朝中安排要职,比不上你在这小小雁王府做个幕僚?我还可以说动岳父让你母亲迁入祖坟,让他从此厚待你,这些雁王能为你做吗?放着康庄大道不走,非要与亲族反目成仇,你究竟要做什么!”
谢艾彻底绝望了,原来韦琛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他说的话,他真正想要的,韦琛都不懂。朝中要职?再身居高位也不过是他韦琛专用的军妓,向杀母仇人摇尾乞怜算什么混账康庄大道!
“还是说……”韦琛慌乱道,“你已经变心了?”
谢艾欲哭无泪,满心无力到失语。他算什么变心,他的心明明一直都是韦琛的,可他也是到了今日才知道韦琛是如何考量他。他最心爱之人,竟要他连杀母之仇都放下,只一心一意要他入韦府做男妾,这和韦翮龄有什么区别。兜兜转转到头来,满腔情思都是徒然,韦琛只在乎他的皮囊,立场也与过去不同,那便多说无益。
“是,变心了。”谢艾在心里说,自此时此刻起,我谢艾对你韦琛再无半点心。
韦琛怔怔看着谢艾,良久忽然笑出了声:“难怪雁王把你藏着掖着,你还处处维护他,看来是我不该来这趟,倒是打搅你们做龙登九五,倾覆重臣的春秋大梦!”
谢艾冷冷回道:“你既口口声声称谢瑞为岳父,做了谢家的女婿,为谢家着想也属人之常情,我只恨我自己愚蠢,万事向你和盘托出。等你回了豊都,尽管告诉你岳父,谢玑已经死了,让他来杀了我。但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与雁王无关,你若敢害雁王府任何一个人,我与你之间,就什么都不剩了。”
“谢艾!”韦琛抓住谢艾的肩膀,将他钉在石壁上,他十指微微发颤,绷着指节,恨不得拆了谢艾的骨头又下不了手。
谢艾静静看着韦琛,不为所动,强绷着一口气,斩钉截铁道:“韦将军,你我自此陌路。”
韦琛犹不甘心,他摊开左手掌心给谢艾看:“禾青,你看着这伤,这是我对你的心,你真就舍得你我走到这一步?”
谢艾目光动摇,掌心中一道笔直的伤痕,是他永远都还不了的恩,也是他心头最炙热的情。
韦琛看他含泪,柔着声音求和:“禾青,跟我走吧。你是被雁王给蛊惑了,一时不懂我的苦心也无妨,但我会向你证明我的真心,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谢艾沉沉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淡淡道:“你身上带着佩刀吧。”
“什么意思?”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一刀还一刀。我的左手,脚,扎瞎我,或者开膛破肚,只要不一刀毙命,怎样都行,我连本带利还你。”
韦琛一恸,倒退一步,双目发红。
幽暗之中,谢艾的眼眸一点光亮都没有。说了许久的话,谢艾已经耗尽力气了,愤怒与仇恨激起的热血退散,身上的创痛泛回味来。谢艾一手扶在背后假山石上,暗暗稳住身形。
“不动手吗?那就走吧。”谢艾低下了头,再不看韦琛一眼,只淡漠道,“天色不早,韦将军也该启程了。我不送将军了,也不必珍重。”
韦琛先是低声苦笑,到后面大笑起来,恨道:“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我新婚一过便快马加鞭奔来雁州找你,一心一意想着余生护你周全,生怕你再受一丁点苦,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恨不能把心都挖出来……而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谢艾一动未动,眼皮也没抬一下。
“好,谢禾青,你厉害。”韦琛盯着谢艾一字一顿道:“如你所愿,你我陌路,不必珍重。”
他从怀里取出一块佩玉,丢还给谢艾。这块玉他一直贴身收着,在沧州陪伴他半载,如今没有必要再视若珍宝了。玉佩打到谢艾身上,再落到鹅卵石地上。韦琛最后看了谢艾一眼,绝然拂袖离去。
谢艾静靠着石壁,待韦琛走远再也听不见半点脚步声后才放松了身体,软跪于地。他捡起佩玉,上面还有韦琛的余温。昔日韦琛远赴西南,他将佩玉相赠,年少情意既挚且谨,原来都是枉费真心。
种种往事想起来万箭穿心,但谢艾已无泪可流,他收好玉佩,整了整衣冠。他出了停云小楼许久,此刻商爻和墨初应该都急坏了,也许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他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这么憔悴落魄的样子。
他挣扎着爬起身,**撕裂般的剧痛让他一瞬间又跪倒,额头颈后均是冷汗涔涔。**有热液流出,谢艾伸手探进下裳,摸到大片湿热的血。他强自镇定,攀扶着石壁拼尽全力站起来,佝偻着身形走出了假山。
心已经痛到麻痹,但**的裂痛越来越承受不住,血浸透了亵裤,粘在腿上,往鞋袜处爬。谢艾听见急促的步伐,还有商爻的呼喊,一点一点向他靠近了,视野里出现了一个飞奔的身影,模糊分辨不清。
“公子!”商爻疾呼,朝着谢艾狂奔过去。
谢艾心里还想着别叫商爻担心,人却再也站不住了,他像是突然被抽走了魂魄,一头栽倒下来,没了气息。
雁王府乱作一团,元曦原在小筑理事,一听商总管禀报就扔了公文冲到昭君水榭。
水榭中墨初哭得快要断气,商爻一见元曦来了就跪地不起,涕泪满面。大夫正在施针,谢艾伤了心脉,腧穴闭塞,脉象微细欲绝,已面如金纸,大有回天乏术的迹象。他的脸上、手上都是零零碎碎的伤口,敞开的内襟领口有暗红的欢爱痕迹。元曦掀开薄被,谢艾双膝青紫,腿根以下血迹斑斑,还有些发白的干痕,晕开过血。他去摸谢艾的手,是冰冷的。
“别哭了,让人打热水,你知道该怎么做,务必轻点。”元曦对墨初嘱咐完,再看向商爻,“自己去领板子。”
商爻和墨初领命。
“商回。”
商回候命:“属下在。”
元曦面无血色,却很平静:“去吧,把人带回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