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程墨修看了一眼,照旧没停下自己的活,又去打了新水。
这边江月儿远远瞅了瞅,那陈治文发现她,正朝他们走来。
第八个坑刚挖了一半,程墨修也打水回来了。这俩人才走到跟前。
陈治文见一个天仙似的女子穿着戎装正在劳作,旁边还跟着个青年男子,早就听闻江园的姑娘美若天仙,陈治文打量了一眼程墨修,一身纯色的淡灰色长衫,普普通通的打扮,衣裳连个绣边都没有,除了夫子外,都是穷苦人家才只用一块普通的布来做衣裳呢。
他并不知,程墨修素爱纯色,如今当了主上,若非要见臣子,都是一身纯色的衣裳。
心中默认了程墨修不过是个高等的下人。这也怨程墨修,他下朝,总是一身纯色质朴衣裳,看起来连普通士族的公子都不如。
不过是陈治文不识货罢了,以前程墨修穿的是麻布或是纯棉布做的纯色衣衫,如今这一身可是淡蓝色云锦做的,并非一整块的布料,而是同一蓝色云锦相互交织而做,不拿到手中细看,甚至看不到丝帛相互交织的痕迹。寸锦寸金,单单这一身看似普通的淡蓝色云锦,足足顶陈治文那身江南软罗刺绣山云衣的十几倍。
江月儿停了手中的活,很客气道:“不知公子来我园里有何贵干啊?”
她身后的程墨修倒是丝毫不在乎,接着挖那深度不够的坑。
这一幕,陈治文更认为程墨修不过是个下人,还在那儿干活。陈治文完全没理会身后的程墨修,只对江月儿拱手道:“在下陈治文,初来贵地,因家父偏爱清净,特意想在城外再寻个地儿,靠山消暑,姑娘可是江府的江月儿吧。”
江月儿笑道:“我是。”
“恩,那在下就不绕弯子了。”说着陈治文俯视着这座小山头,发现山的上面那一亩的地方都种上了白玉兰树苗,眼前也正在种。“这么大的园子,我这一路上来也没见个下人,而姑娘又是园子的主人,怎的亲自动手干活呢。”
此刻程墨修已将第八棵树苗种下。拿桶里剩下的水洗了洗手。
江月儿笑道:“我也是闲来无事,种些个树苗也当锻炼身体了。还不知公子……”
陈治文走上山来的,颇有些累,见一旁有个小兀子,指了指。
“哦,请坐吧。”月儿忙道。
等陈治文坐定了,这才开口:“这园子东临龙门山,北临伊河水,是个好地方。姑娘,我来之前也打听过了,当初你买下这园子花了一万两银子。今日我给你一万两千两,把这园子带这山头卖给我如何?”
原来是想买园子的。
可是,方才他说一万两。
江月儿用质问的眼神盯着一旁喝茶的程墨修。
程墨修像做了错事一般,不敢看江月儿,眼神歇向天上看去。
见江月儿不回话,陈治文还当她嫌开的银子低了:“江姑娘,若是你嫌少了,咱们可以再商量,我还能再添个一千两。你想想,一万两买,一万三千两卖,不是白的三千两嘛,又相当于白住了这么多年。”
江月儿反问道:“你说这园子值一万两?”
“是啊。我打听到原主了。”
江月儿转头就冲程墨修道:“一万两啊,你可听清啦。你不是说买的时候是一千两嘛。”
这话听的明白了,原来这园子的主人还不是江月儿,而是她身后的那个人。
“园子主人是姑娘你身后这位?”陈治文怀疑的问道。
程墨修忙用手指了指江月儿:“不、不,这园子是江园,主人还是她。”
原来是这人买了送的江月儿。陈治文瞅着江月儿的模样,方有些动心呢,当即就有竞争者了。
程墨修咧嘴笑道:“这不,那个时候怕你嫌贵嘛。再者了,你当时都没打听,就东市那家卖蜜粉的店铺都卖了三千两粒,这园子几千两实在买不住呢。”
江月儿斥责道:“这园子都要一万两啊,忒贵了吧。你不是说起源居才三千两嘛。”
程墨修这次又笑笑不语。
陈治文越听越不对,这话的意思,那起源居现下莫不是又被这公子买来送江月儿了,起源居可是京城最出名的地方了。普通人家想去那里吃饭是不行的。就算有银子的商贾,那也得看掌柜的愿不愿意招待了。在那里吃饭的,都必须是有身份人士。
陈治文来京城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在起源居。感情这江月儿现在还是起源居的东家呀。
“说。”江月儿正色道:“那起源居你多少银子买的。”
程墨修吞吞吐吐道:“一万五千两。”
“啊。”江月儿长大了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这回你同问讲清楚,这个镯子你花了多少银子买的?”说着撩起来右手袖子,伸出手腕,亮出了手镯。
这下换陈治文惊讶了,这镯子质地通紫,色泽鲜亮。不是冰花芙蓉玉又是什么。可是满南朝都有所耳闻啊,都传言百年前北朝战败皆因后妃女子霍乱,那女子极爱玉镯,尤其是这个冰花芙蓉玉,为了这镯子,北朝自愿割一座城池给南朝以换玉镯来博美人一笑。
怎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等价值连城的宝贝竟然落到了江月儿的手上。
不,是那个男子手上。
陈治文这厢有些坐不住了,起了身。向程墨修恭敬道:“还没敢问贵公子是?”
程墨修一改朝堂那副严肃的做派,也和蔼的笑道:“在下姓程。”
程?那可是国姓啊。
陈治文忙拱手道:“不知是哪个王府的公子?”
程墨修笑道:“我不是王府的。”
陈治文听得皱了皱眉,不是王府的,那还姓程。莫不是皇家赐姓,这京城皇家赐姓的倒是有几家,这可就猜不出来了。
“哦。在下愚钝,初来京城,不大知道国姓爷。”
程墨修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江月儿见方才还随意的陈治文此刻变得拘谨起来。猜了两次还没说对。
替他道:“他叫程墨修。”
程墨修一把搂住了江月儿的肩膀,轻轻用力,将她靠向自己的怀中,低头暧昧道:“我真是把你养大胆了啊。敢直呼其名了。”
程墨修……
陈治文口中默念了两遍,脑中快速的回响着父亲给的京城官家们的姓氏。这名字好生熟悉,绝对听过。
没等陈治文回想起来。
他身后跟着的小厮恍然大悟,拉着陈治文的衣袖激动的道:“主、主、主上。”
陈治文先是一愣,接着退软,噗通。
“拜、拜见,主上。”陈治文的头,自此就没敢再抬过了。
程墨修没说起身,他便一直这般跪着。
“你要买江园啊,这可有点为难了,这是让我割爱啊。”
“臣下,不买。不买。”陈治文跪在地上挺起了上半身,头依旧不敢抬。
“哦。那就好。你起来吧。”程墨修转头问江月儿:“今日已经种了八棵了。”
江月儿拿起锄头:“还差两棵呢。”
“月儿不饿吗?”
“少废话,快干活,干完了再去吃饭。”
……
陈治文已是听得一头冷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