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对方答，声音如羽毛一样轻。
李蔚刷卡走进公司大门，穿过长长的走廊，顿时嗅出了不一般的诡异气氛。右侧一排董事总经理们的独立办公室，往日窗明几净的落地大玻璃，今天破天荒都拉上了拉帘。左手边是公开卡位区，往日这里是噼里啪啦打键盘的声音此起彼伏，今天却鸦雀无声。就连走廊上方一天二十四小时播报着市场行情的电视屏幕，都被转成静音模式，奇特地沉默着，任那画面自顾自翻转。
到达座位，李蔚看过去，前左方也空了，大学毕业两年的美国大男孩分析员，这位据说家境优渥，早就想辞职不干，这次倒是遂了心愿。
正要坐下，发现她左手边座位的伊娃跟她使眼色，伊娃是跟她同一届的新加坡女孩，也刚刚入职半年，这位极为敬业，据说每天清晨化完妆要用尺子量一量睫毛长度，做事认真，几乎每晚都最后一位离开。
李蔚凑过去，伊娃凑着她的耳朵：“刚刚已经走了好几个了。”
李蔚问：“不是三个月前刚刚有一轮吗？”
伊娃答：“是啊，不知道还有多少轮。”片刻又说：“还是祈祷咱们自己吧。不过今天的里面不止新人，好些老一些的也走了。”
两人沉默了。
李蔚定定心神，刚要坐下，公司负责项目指派的人力资源同事琳达过来了，满脸堆笑：“蔚，大老板有请。”
李蔚心里 “咯噔” 一声，她想：等待许久的屠刀，今日就要落下，可是并没有想象中的恐慌、不舍、和不知所措，甚至有一点点如释重负。她还没忘了问：“需要带电脑吗？”琳达略迟疑：“先不带吧，如果需要，待会儿再拿。”她又问：“除了工卡，还要带什么？”琳达微笑：“没有告诉我，目前先什么都不带吧。”
走往大老板办公室的那五十米中，李蔚莫名注意到，走廊上那株巴西木的一片卷叶稍稍有些干，回形纹的地毯上有一块似油还是水一样的印渍，一路走过来空着的座位一共五个，都打扫得好干净……她本想努力回忆一下，电视剧里被炒鱿鱼的员工，应该问哪些问题，怎么最大程度保护自己的权益，却连一个场景也没有回忆起来。
行业最大的董事总经理正襟危坐在L型办公桌后，招呼她坐下。这时李蔚有点后怕，她想起徐亮昨天打电话来，说有一个在港工作机会，是一家帮各大美国药企做前期研发业务的小公司。因为他并没有工作经验，对方提供的薪资很是微薄，还在犹豫要不要来。
她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大老板居然笑着寒暄：“蔚，来了有多久？”。
“半年。”
“哦，半年，确实不长，可是……”
“……我们这一行，都要随时准备好各种各样的情况。最近的经济形势大家也清楚，我们的同事们有些也离开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李蔚想：“来了！”
她的喉咙微微发痒。
“……刚刚阿本（英国人）也离开了，你虽然加入才半年，也要努力顶上。他手头的一个项目的客户讨论材料，可能需要你接一下，我把最新版本发给你，然后我们讨论一下需要怎么改……”
曲风忽变，以为是雷霆暴雨，结果是和风细雨。李蔚感觉后背发凉，心里说不出奇怪，有种荒诞剧的不真实感。回到座位上才发现，衬衣后背已然被薄汗打湿了。
伊娃立刻凑了过来：“怎样？”
她回了一个虚弱的微笑：“没事，说项目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