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婆婆搭理这院落。”林昭拜谢道。
“不敢不敢,老朽承蒙照料捡了性命,做些什么都是应当的。”
和周婆婆简单寒暄罢,庆珊带着林昭绕过主屋,走到侧面的一个小房间内,房间内有一个看着约摸八九岁的小姑娘,扎着红色头绳,穿着一件黑色的小裙子和宽大的披风坐在桌子上,手中把玩着一个拨浪鼓。
见林昭和庆珊进来,小姑娘从桌子上跳下来,说道:“庆珊姐回来了?这位是小姐吧?沅生见过小姐。”沅生的声音稚嫩清脆,如同天真不谙世事的孩童。
“嗯,小姐,就让沅生带您去见他们。我还有些事需要打点,就不陪小姐了。”
“好。”林昭说道。
“哎呀放心吧庆珊姐,你快忙去吧。”
“嗯。”庆珊的眉毛奇怪的拧巴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嗯来。
林昭没见过沅生,却听过沅生的名字。根据曾经传回来沅生的事情,沅生是个天生聪慧,心智早熟,行事风格狠毒的人。怎么会是这么大点儿的孩子?
“小姐,沅生虽看似孩童,年龄却已有二十三。”沅生说道,那双清明的眼睛里透着狡黠。
“怎么会?”林昭心中不由得一惊。
沅生笑了两声,两颊的酒窝深陷。从桌子上蹦下来,走到立在墙边的书柜前触动机关 ,打开了一个地道。地道由一个个火把点亮,弯曲的向前延伸。沅生拿了一个火把,带着林昭走进黑暗的地道。
火光随着脚步跳跃着,在墙壁上舞动。终日不见阳光的地道墙上爬着青苔和不知名的虫儿。沅生的影子被拉的很长,跟在沅生身后,林昭听着她那清脆稚嫩的声音,讲出一个破碎的故事。
“我是孤儿,自幼被义山子,就是那个鬼医收养。义山子前后一共收养了50个人,教我们读书识字习武,给我们取了名,跟着他住在山谷之中。义山子常年居于山谷之中,醉心药学,曾一度避世。而我们这些人,也不过每天帮他打理日常,直至齐家找上门。为了救治齐家三公子,齐家许了义山子极高的价码,他不出意外的同意了。那时义山子极为高兴,甚至带我们出山游玩。可是那次之后不久,突然我们中间死了一个人。死状痛苦,死相惨烈。从那时候起义山子收起了他的伪善,将我们带进了齐家为他修建的药室。我在那里,呆了三年。”沅生顿了顿,然后开口问道:“三年呐,义山子的药室,是一座巨大的圆形屋子,屋内沿着墙壁,用木板做了三十个隔间,那隔间内放着一张床,墙壁上,钉着铁链。”
跟在沅生身后,林昭不知道此刻沅生的表情,但她心里开始由来的泛疼。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手上,脖子上,脚上都挂着厚重的链子的感觉,每夜抱着冰冷的铁链入睡的感觉。过了一年我才明白,我们都是他的药童。为了研究药性,我们被喂毒,然后喝药,然后再喂毒。有时候毒性发作,身上的每一根神经似乎都不属于我,我拼了命的挣扎,也挣不开铁链,最后只能等着全身的力气耗尽,等毒性慢慢的褪减下去。但那时候我还是高兴的,每当那个时候,义山子都会以为我失去了意识,我便肆无忌惮的趁着他靠近而伤害他,然后承受他愈发变本加厉的折磨。”
“就这样漫长的过了两年,他对我们试了一种新药。是一种长生的药,那药和我体内的毒起了强烈的反应,那段日子,有些可怕呐。仿佛我每天都在死去又复生,再死去。”
“后来呢?”林昭觉得这句话问的很残忍,忍不住扇了一下自己。
“后来,后来我变成了这幅模样,身体里流淌着剧毒的血。那50个人里,只有我和其他两个人活了下来。我离开了义山子,踏出药室,见到了三年不曾见过的阳光,再后来,遇到了乔叔。”
沅生长长的叹出一口气,语气一扫之前的低沉,轻快了起来:“好在,我遇到了乔叔。”
地道的尽头是一扇铁门,沅生推开门,门内的热闹与欢声笑语立刻窜进了林昭的耳朵。
“乔叔,我把小姐带来了。”沅生将火把插在墙壁上,蹦蹦跳跳的跑到乔海栖身旁,仰起头,大大的眼睛里充斥着笑意。
林昭不敢把眼前的的沅生和刚才的故事相联系,她宁愿那故事是假的。
“参见小姐。”当一屋子三四十个人齐刷刷的跪在林昭面前,林昭不由得怔住了。
“怎么我来的时候声音没这么大啊?”林羽归走到林昭身边,轻轻拍了拍林昭。
林昭心中稍安,随即说道:“大家快起来,不必这样对我。”
众人依言起身,乔海栖却没有动,身体微微向前倾着,开口说道:“多年未见,请公主惩戒老臣无能。”
“乔叔。”林昭喊道,声音中透着无奈。 “乔叔,你是我的老师,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已经足够,我感恩戴德还来不及,何来惩戒?”
“公主……”
“乔叔,我已经不是公主了。长宁公主跟着长宁宫一起死在了八年前。”林昭闭了闭眼,声音不觉有些颤抖。鼻子酸的厉害,她怕下一刻她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老臣心中,您是永远的公主。”乔海栖说道。林昭上前扶起乔海栖,说道“有乔叔这句话便足够了。”
“林羽归苟活于他城,八年未敢踏足皇城,虽有负各位,未曾护佑半分,却在今日仍能在此见到诸位,请受我一拜。“林羽归说道。林昭站在林羽归身旁,也跟着弯下腰去。
“少爷,小姐!此皆臣的本分,如何受的起这一拜?“三四十余人见状纷纷跪下说道。除了沅生和曲嘉志。沅生个头小,但曲嘉志一个七尺男儿便不同了。林昭起身时一眼便看见他倚墙站着,神情肃穆。只是林昭不曾见过曲嘉志,但她记住了这个与众不同的男子,一记便是许多年。
“从此刻起,我们这八年的蓄积隐忍,便到今日为止了。这天下欠我们的,这些年受过得到不公,我们要一笔一笔讨回来!”林羽归说道。
“是!”众人齐声喊道。
乔海栖感觉神经跟着震了一下,八年的时光在这孩子身上,刻上了他父皇的风范。
“乔叔,我想知道杨统领的长子杨鸣鹄现在身在何处?”林昭记得听路人说统领的名字并非杨鸣鹄,只是当年杨家并未被灭满门,杨鸣鹄应当还活着。
“杨鸣鹄,是御前侍卫。”乔海栖说道:“杨统领战死后不久,杨夫人随杨统领自刎而去,杨家仅留杨鸣鹄与杨鸣久二人。后新皇登基,杨鸣鹄奉旨入宫担任侍卫。”
“那鸣久呢?”
“不曾有消息。”
空气凝结安静了下来,火光疯狂的扭动着身姿,像一只精灵。
“就一切按计划来吧。”林羽归说道。林羽归也明白这意味着这一场蓄谋已久的戏码,正式的拉开了帷幕。
皇城之内,繁华依旧,可私下里的暗流涌动却是一刻也不停歇。这个世界一向不缺阴谋诡计,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一切都在暗自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