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 2)

更有时候谢奕瑕会忍不住想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临死前的幻觉,而实际上真实他可能正躺在殡仪馆冷冰冰的金属台上,等着被推进焚化炉,或者更可怕一点,还没人发现他死了,于是他的尸体就卧着干涸的血,在白炽灯惨淡的光下,僵硬变冷,生出尸斑,发臭腐烂。

那种可怕的虚无感就像一张巨大的裹尸布把他封缠起来,谢奕瑕能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处在一种岌岌可危的状态,如同沼泽中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下陷,他对这件事感觉到恐惧,却因为无能为力而更加焦躁,然后就更加无法避免抑郁阴暗的混乱思维。

但是曾经的死亡经历让谢奕瑕比起发疯更加畏惧死亡,那么既然要活,他也不想活得像行尸走肉,在没有心理医生的情况下,谢奕瑕只好坚信沙雕青年是决不会被打败的,他温习前世所学,求索人生宇宙,从被子花纹的风格研究到床头木雕的工艺,从薛定谔的猫思考到巴普洛夫的狗,以及学坐学站,学爬学走,以及修语言——古代发音和用词和现代区别还是有一定差别的,和新学一门外语也差不离。

总而言之,谢奕瑕积极动脑没事找事,力求不让自己闲下来胡思乱想,在不懈坚持的沙雕与不受控制的丧中,他与命运互扯后颈皮,磕磕绊绊地度过了婴儿时期,往少儿时期迈向了步伐。

在庄帝想起来让他去读书后,谢奕瑕终于把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小半,看来庄帝既然没打算弄死他,也不希望太子有个太磕碜的文盲儿子,那么只要他以后低调不搞事,想来庄帝也不会费心为难他这种小人物,至于“瑕”这个名字,已经比隔壁邻居谢怀咎好很多了。

进学之后,谢奕瑕更加觉得幸好太子地位绝然还不好惹,所以即使他落到这个地步,但凭着嫡长子的身份,也还能蹭到一点太子的余威,宫人哪怕对他没什么敬畏之心却也不敢欺凌他,而一起上学的皇子们也考虑到了这点,特别在谢奕瑕强行地暂时克制了自己因为在封闭环境呆太久而社恐、难以和人说话的后遗症,维持住了毫无特色的平庸普通人设定后,那些皇子就更觉得没必要搭理谢奕瑕这种来路有点麻烦路人甲了。

归根究底谢奕瑕是不觉得自己是“谢奕瑕”这个倒霉催皇孙的,也没有自视甚高要为“谢奕瑕”这具身体替天行道的想法,所以他不认为庄帝和太子有什么义务得对他有亲情。

儿童时期的谢奕瑕每天上学放学两点一线,依旧被宫人当摆件,依旧没人和他交流说话,依旧自己努力沙雕努力加餐饭,依旧被不可控制的抑郁低丧情绪时不时重访,他有时候说服自己要认清状况,认清自己什么都不是,所以他努力克服在封闭环境下造成的社恐假装自己正常又普通,有时候又会自命清高觉得自己和古人不一样,不想被同化,不愿意和任何人深交,每天自娱自乐、看书和空想,他偶尔也想要改变什么却又退缩地困于原地,偶尔也会觉得惶然,觉得人生太长看不到未来,偶尔也安慰自己只要熬到成年熬到被放出宫……至于出宫后做什么呢?左不过是把这多出来的一辈子糊弄着过完。

很多次,谢奕瑕爬上后院那两棵高大的柿子树,坐在粗树干上看很远处的天空,看云,看太阳或者月亮,看在一座座宫殿飞翘的檐角和蹲立在上的脊兽。或者什么也不看,只是对着象征着柿柿如意的柿子树许愿,虔诚地祈祷太子要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千万不能死,最好早娶贤妻,早生贵子,早登御座,早早把他放出宫开府分封。

谢奕瑕其实对这个陌生老旧而封建的、人命如草芥的——一句话、一场感冒就会死人的朝代没有归属感,他只是安静无声而麻木地既低头妥协又消极抵抗。

后来谢怀璧这么过到八岁,在某个春末夏初时很普通的一天,遇到了他命中注定的白马王……不,是命中注定的亲爹,其实也没错啦,他爹不也是王子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