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这称呼极亲昵,三水竟忍不住热了眼,于是把脸埋在沈瑜颈间蹭了一蹭,沈瑜稍僵了一僵,又吐出一口气来:“醒了就好。”

何大夫直觉她们也许要说些姑娘家之间的悄悄话,于是快走了几步去陪连以枫。待他走得远了,沈瑜才又轻声道:“你也看到了,江湖险恶。你还……愿意去紫云门吗?”

沈瑜说不清楚心里的那一点不实落是因为什么,她从前从不这样,现在却总是慌,慌得像数百匹小马在草原上奔跑,跺出震天似的响。她试着把这一点不实落归结于不慎放跑了假玄朔,可似乎又不对,全然不对。

只有看见迟三水的时候,那些小马才突然不跑了,突然烟消云散了似的。

迟三水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她险些要把去紫云门卧底这一件给忘干净了,只暗自琢磨她在密道里瞟见的那一抹紫究竟在哪里见过,又去琢磨假玄朔为什么对她有那样深重的恨意,却始终琢磨不透,只好认为假玄朔的脑子可能有些毛病。

她亲自得罪过的人并不多,“玄朔”得罪过的却无边无际,毕竟“玄朔”是天下钦定了的大魔头,所以东家的牛丢了是她做的,西家的小麦被跑马踩了也是她做的。她早就习惯了这些,也就懒得去一一说明,可假玄朔既然连她的长相都能认清楚,也不至于把这些坏事都推到她头上来才是。

这叫迟三水百思不得其解,于是险些错过了沈瑜那一句忐忑的问话。

沈瑜听她半晌不出一声,只当她是要寻理由推托,正要说几句不要紧的话安慰她,却听迟三水小声地:“瑜姐姐,我也会和你一样有那一块腰牌吗?”

——她终于能够想起来,为什么自己见着那一点紫色只觉得眼熟。

沈瑜愣了一愣,只当三水这孩子的关注点与众人不同,于是接了腰牌递到她手里叫她细细看一看,说道:“你喜欢这个?正式入了门便有的。”

迟三水原先只是瞟过一眼,如今却才能看个仔细。只看到那花纹原来是一片线条简练的祥云,祥云上头是那一个龙飞凤舞的“紫”,木牌中间刻着沈瑜的名字,是工工整整的小楷。

穗子的颜色是对得上的,也就是说,假玄朔多半和紫云门有些关系。

当然也有另一个可能:假玄朔想把她往紫云门引。

她没把这一件告诉沈瑜,只是把腰牌还给她,做出个爱不释手的模样来:“我很想看一看自己的名字写在上头,感觉像有了个不得了的身份似的。”

——对策?当然是去入虎穴。

迟三水原本只是想装个可爱卖个傻叫沈瑜想不到别处去,没料到沈瑜竟向她投来一点怜悯的、可怜的眼神,心事重重却又掷地有声地道:“你放心,去了紫云门我会照顾好你的。”

她说:“我总觉得与你投缘……会把你当亲妹妹看的。”

若是连以枫能听见这句,大概会惊异于他这位素日里冷若冰霜的大师姐竟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姑娘说出这么一段像极了誓言的话,但迟三水不是连以枫,她脸皮很厚,出门在外总是靠着撒谎过日子的,所以她干干脆脆地点了头:“谢谢瑜姐姐,我也觉得瑜姐姐待我很好,就像亲姐姐似的。”

她险些要编出一段和亲姊如何如何失散的谎言来讨沈瑜的可怜,幸亏良心未泯及时咬住了牙,没叫那点谎言溢出声来。

沈瑜却是真心希望迟三水能上那紫云山、在她面前安安稳稳地过一点小日子。

一想到迟三水日后若是还要去过那江湖卖艺漂泊浪荡的、每日为生计发愁又要防着山贼恶匪的日子,沈瑜就觉得那些消失的小马又要跑起来了,跑得比先前还要快还要响。

她已经不再去想她原先那一点不明不白的动心是真是假了,既然迟三水愿意进紫云门,那她就有充足的时间去感受去验证,去弄清楚她对迟三水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这一句叫她心里豁然开朗。

沈瑜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一点微薄的、清浅的笑来,她忍不住偏头和迟三水说话,迟三水便看见了她的笑,于是后知后觉地后起悔来。

沈瑜待她不薄。

迟三水始终记得她晓得陶芮芮是卧底的那个瞬间的那种心情,说是“真心错付”并不准确,可心凉却是真的,凉得如坠冰窟。

若是沈瑜有朝一日知道,她带上山的其实是玄青教的玄朔……

可这一点后悔很快便烟消云散了。没有良心的迟三水心安理得,心安理得地准备走后门上紫云山、入紫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