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桓沉吟着点头道:“那确实可惜。”
“公子因何想见新城主?”既然顾桓仍然没有直接提起,修遇也乐得继续陪他玩玩“话里有话”。
顾桓迟疑了片刻,然后才认真地看向修遇,依旧慢慢地道:“我想同新城主借一件东西。”
“哦?”修遇只应了这么一个字。虽然他们彼此心知肚明那件东西到底指的是什么。
“我想,修总管恐怕无法做主,是吧?”顾桓气质温淡,神情也很温和,然而得益于他们得天独厚备受偏爱的容貌,以及深厚的家学渊源和气质涵养,他们往往有着独特的魅力,而这种魅力几乎让人们从来不会忽视他说出任何的话。即便他说得很慢,他也说得很淡。
“自然。修家人只是无垠城的总管。”修遇继续和顾桓“斗”着话儿。
“那桓今日便先告辞了。”
顾桓似乎意识到不能再有收获,果断地行礼,准备离开。这也几乎是顾家人的特质之一。他们向来决断。
修遇随即也还了一礼,但他没有说话。这无垠城主府的主人自然只能是城主,既然现在城主不在,他也只能待之以礼,却不能以主人自居。顾桓刚刚的话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或许他——
“敢问修总管,我听闻,约半月前,城主府曾有人夜闯,是吗?不知修总管是否已经知道了闯入者是谁?以及他们为何夜闯城主府?”本已快走出正堂的顾桓却在此时猝然地回过身,再次看向了修遇。
修遇暂时压下心思,道:“尚未查明。”
“哦?”顾桓第一次微微地笑了笑,道:“看来修总管最近的确很忙,无垠城最近也多事了一些。”说完,顾桓便直接跨步而出了。
或许这最后的话才是顾桓今天真正想对他说的。顾桓想必也知道了那晚除了那两人,还有燕飞来也闯进了城主府,而且他必然也知道了他与燕飞来之间的对话。所以,他是来提醒他不是城主府的主人,所以不得肆意妄为吗?顾桓竟然如此看轻他吗?修遇冷冷哼了一声,然后甩手便出了正堂。
如今大瀚的人也出现了,那么,只除了北孤……修遇脑中蓦然闪过了燕飞来的影子。
但修遇也许不会想到此时燕飞来正在做的事。
燕飞来一直跟着那个她尚不知道名字来历的黑衣女子,而且她已经跟了她三天了。
三天前,天气初晴。燕飞来觉得心情也好了起来,所以,她便心痒痒地想去某家偷点儿东西。可是她向来只偷别人都想得到的东西,因此,她很苦恼。然而,就在这时,不知在哪家的屋顶上晃悠着腿、懒懒地晒着太阳的燕飞来突然瞥到不远处有个人影子一闪而过,然后似乎便落入了某个院子里。燕飞来心眼一动,立刻起身追去,她轻功的确很好,所以,不一会儿,她便也到了那个院子,但是,她却没见到任何人。那个院子也似乎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院子,看不出任何的不同,燕飞来顿觉索然,正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发现院子南边小屋的门开了,接着,那个黑衣女子平静地走了出来。黑衣女子淡淡地扫了燕飞来一眼,接着便径直跃上屋顶,离开了。同那晚一样,燕飞来先是怔楞了片刻,然后也立刻跃上屋顶,跟在了黑衣女子身后。之后,燕飞来不管那黑衣女子去哪里,她都一直跟着。而黑衣女子当然也知道燕飞来一直跟着她,但她似乎并不介意。因此,燕飞来一直整整地跟了她三天。
直到约一刻钟前,黑衣女子再次将燕飞来引到了城主府西侧的那个空置小院。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我就想跟着你。”燕飞来自然不会说是因为,她对她和那晚夜闯城主府的那个黑衣男子太好奇了。
“你想?你想就要一直跟着我吗?”黑衣女子眼神相当冰冷,说出的话也相当冰冷。
燕飞来心中有些发怵,可她还是说:“为什么我不能跟着你?我就是想跟着你,看看你会做什么事,看看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燕飞来越说越不敢直视黑衣女子的眼睛,她盯着女子衣袖上点点的红色刺绣,不知不觉竟有些出神了。
“你当真这么闲吗?你就不怕我因此杀了你吗?你应该知道,我十分狠辣无情,那晚,即便我从密室出来时已经受了那么重的伤,但我还是想杀了那个同我争夺东西的人,而且我也那么做了!”女子继续冷冷地道。
燕飞来仓促回神,争辩道:“可是你并没有杀那个人,那个人也并没有杀你!”
“那是因为我们无法不让步!”
“不,那是因为你们都不想死!我看到了你们那时的眼神,那时,你们各自的眼中的确是想置对方于死地,但是你们也都不想死。在生死之际,你们都不想死!我记得很清楚。”
“哼!”女子似乎有些恼怒了,“你以为你看到了什么?那只是因为他抵住了我的咽喉,而我抵住了他的心窝,所以,我们不得不让步!”
“不是的!”燕飞来仍然固执地摇着头。
黑衣女子不耐烦地斥道:“好了,不要再跟着我了!”
从始至终,她一直都是侧身对着燕飞来。所以,燕飞来一直只能看到她的侧脸。但是,此刻,燕飞来仅看她的侧脸也知道她真的发怒了。
“还有五天前的那个早晨,我也看到了,你们在海边,你们——”
“我说了,不要再跟着我!你最好记住我的警告!”黑衣女子强硬地打断了燕飞来的话,然后随手拈起一颗石子,隔空掷向燕飞来。随后,黑衣女子便毫不犹疑地离开了。
而就在黑衣女子人影消失的瞬间,修遇带着护卫再次出现在了燕飞来面前。
“你怎么了?”
修遇见燕飞来僵着身子不动,顿感奇怪,他根本没看女子消失的方向,而是直接示意护卫上前,替燕飞来解开穴道。
穴道刚一解开,燕飞来立刻便想跃上屋顶去追黑衣女子,修遇急忙上前拉住她,同时挥手让护卫退下,然后才以一种哭笑不得的语气问道:“你这五天,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燕飞来被修遇拉着,而且想着此时去追也不可能再追得到那个黑衣女子,她不满地看了看天空,恨恨地跺了跺脚,闷闷地道:“跟着她啊。”
“跟着她?”修遇有些惊讶,“跟着那个黑衣女子吗?”
“是啊。”
“你跟着她干什么?”修遇忍着笑道。他实在有点不明白燕飞来的行为。她明目张胆跟着成沅?这怎么像是跟踪狂才会做的事?她难道没有想过吗?
修遇凝神注意着燕飞来的神色,“因为好奇?”
“是啊,我没发现那个黑衣男子,所以,只能跟着她。”燕飞来脸上仍是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情。
“然后,被她引来这里,点了穴道?”修遇笑着不停地摇头。他刚才怎么会产生那样的想法呢?也许就像她自己所说的,她真的就只是一个“女飞贼”!
燕飞来低着头,不说话。虽然修遇表现得不明显,但他根本是一直在忍着笑,好吗?她看出来了!哼!
可这时,修遇偏偏又道:“你想知道那两个人是谁,是吗?”
“你打算告诉我了?”燕飞来立刻抬起了头,满含期待地看着修遇。她就知道修遇一定查过那两个人了。当然,她也没有忘记那天早晨修遇的失态逃离。这意味着修遇可能早就知道那两人是谁了。
修遇微微一笑,道:“不错。”
“他们是谁?”
燕飞来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都快跳出来了。她真的是很想很想知道那两个人到底是谁。
“他们啊,”修遇沉吟着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瞥了燕飞来一眼,沉静地道:“他们是两个不能自已的人。她是明沅,他是叶砺。”
明沅是她世所众知的名字,成沅是她不为所知的名字。
而叶砺,则是一个本来不该再被提起的名字,因为,在世人眼中,那个名叫叶砺的小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