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那个数次夜闯百罹岛的人？”
相似的痛，和相似的伤，不仅唤醒了叶砺的记忆，也唤醒了成沅关于那一夜的记忆。那是聂卫唯一没有陪在她身边的一夜，她在息宫，本来根本不需要她出手，叶砺也绝对闯不进息宫，那时，她只是有点好奇叶砺为什么数次夜闯百罹岛，偏偏就在那一夜，她偷袭叶砺没有成功，而且被叶砺纯厚的内力所反弹，她不得不在百罹岛修养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竟然就是他！
“不错。我就是那个人。”叶砺眼神森寒，充斥着恨意的眸子深深地盯着成沅。
成沅和叶砺都伤得极重。这段时间，他们本身数次受伤，再加上成沅刚刚那一掌虽不及上次用了十成，至少也使出了八成的掌力，所以，他们二人此时几乎都只能完全凭着身体的本能撑着才不至于就此倒下。
“你说……百罹岛灭了……你满门，所以，你才数次……夜闯……百罹岛？”成沅回应着叶砺的目光，有些吃力地道。她相信，对面的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比他好多少。他们之间还真是奇怪得很，每次，她受伤，他必然也伤重，而且往往始作俑者就是对方。
“怎么？你们自己所做的事竟然都不记得吗？十……一年前……就是你们……一个个地杀了我的……亲人。”
十一年前？
成沅回想着自己七岁那年发生过什么。苍尔灭国，到她七岁，那两年，对她来说，绝对是极其痛苦的两年。那时，发生过什么事吗？
哦……原来……
成沅眼前先是闪过一人高举起刀的身影，接着是一片火光，然后则是火光中不停挣扎的男女老幼和她冷漠注视着一切的小小身影……原来，这就是你数次夜闯百罹岛的原因！
“原来，在临渊，还是叶姓之人……穹原叶家……明昼叶家……竟然还有人存在于世……”喉中鲜血不断翻涌，身体也似乎已撑到了极限，眼前的人影甚至都已经开始变得模糊，她竟然又任自己落到了这样的地步……不，她绝不能现在就死，也绝不能死在这个人面前……
“看来你……没有忘……你怎么……能忘？我叶家……上上下下……全家……都不可能让……你……忘记……所以……你就是应该……永远记得……”
“哼……你们叶家……你们叶家……”成沅很想继续说下去，然而即便现在的她再愤恨，即便她再恨叶家，她终究控制不了从喉中不停翻涌上来的鲜血，突然地，成沅终于控制不住地趴在了地上，很快，她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便染红了她身前的土地……
而此时，叶砺也终于再没有力气开口了。他盯着趴在地上的成沅看了半晌，就在他似乎准备勉力起身，靠近成沅时，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了二人中间，挡住了他的路。
那是一个身着黑衣，蒙着面的中年男人，精壮身材，目光炯炯，他落在二人中间，先是看了看狼狈地趴倒在地的成沅，然后又看了看试图移动的叶砺，忽地，便嚣张地笑了，“哈哈哈……你们果然蠢！想不到这一次，我竟然都不用出手，你们倒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了……哈哈哈……”
这个人……
成沅和叶砺隔空对视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了然。这个恐怕就是用暗器伤了他们的人，他再次出现了。
然而，不过一刹，那人笑意一收，话音一转，突然狠厉地道：“那么，你们也就别再想得到那件东西了！”
“是吗？”
这一句极轻极淡，就似轻描淡写，然而却偏偏让人无法忽视。
这句话，不是出自于成沅，也不是出自叶砺。
蒙面人立即朝四周望去，当他看见远远立在另一个山坡之上的修遇与齐祎时，不由咬牙切齿地道：“修总管，你来得正好，我的确早就想与你谈一谈了！”话是普通的话，说话的语气却显然不是。
“是吗？”
修遇回答蒙面人的仍是极淡极轻的两个字。
“修总管也应该知道我想与你谈什么，平日你身在城主府，府中暗卫无数，自然人身无忧，但现在你身边只有他一个人，”蒙面人说着指了指齐祎，他显然知道齐祎，却仍然只是一嗤，道：“我想，如若我想好好问问修总管，修总管必定会说出我想要知道的事。”
“是吗？”
这一次，修遇倒是稍稍提高了一点语调，不过语中嘲讽之意也更明显。
“修遇，你——”蒙面人显然已经有点恼羞成怒了，接着，他却突然转身，看了看成沅和叶砺，对修遇道：“在无垠城这段日子，我观修总管对于这两个人似乎与之不同，不若我拿这两个人与修总管交易如何？”
“就凭你吗？”修遇似乎打定主意准备彻底激怒蒙面人，“你怎知今天我身边没有跟着暗卫呢？”
此话一出，不仅齐祎，包括蒙面人也沉默了下来。
然而，也就在这时，修遇又忽然提高声音，道：“思已，将他带回去！”
话音未落，只见一团如云如烟似的黑雾已飘至蒙面人身边，接着，更不待蒙面人和众人反应过来，那团如云黑雾竟然直接拖着蒙面人开始退下山坡，而那个蒙面人几乎根本无从挣扎，他的手在虚空中想要抓着什么，然而却什么也抓不到；他想反抗牵引着他行走的那股力，但他根本不知那股力到底是什么……不到片刻，如云黑雾似风般突然消散，接着，那蒙面人竟也这样被黑雾带走了。
整件事，从那团黑雾出现，到他最终带着蒙面人消失，不过片刻。
所有人，当然除了修遇，几乎都匪夷所思地看着这一切。
那团黑雾自然是个人，可是，世上竟有人能将修为练至这样的境界吗？齐祎诧异至极。与此同时，齐祎脑海中忽地想起曾经的苍尔神秘消失的留音阁，传闻留音阁的暗使，还有风华太子麾下，曾经便有人修为到了这种境界。齐祎一直知道无垠城绝对不止只是一坐城池这么简单，他也知道修家绝对不止是一个普通的家族，这也应该修遇今天想要让那些人知道的吧？他让思已出手，抓走北孤的人，他是想告诉那些人，无垠城，包括修家，你们不应轻看！
“姐姐，刚刚……发生了什么吗？”小令揉了揉眼睛，接着又不停地眨着眼，他看向燕飞来，却发现燕飞来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脸上同样也是一副震惊的表情。
半晌，燕飞来似乎才回过神，看着小令道：“发生了……什么？”脸上仍然也是一脸的呆楞。
她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太快了！那团黑雾出手太快了！
那团黑雾竟然就这样带走了蒙面人？燕飞来想想都觉得有点……震惊！不过，当燕飞来的目光看向成沅和叶砺时，心中的震惊便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两人真的伤得那么重吗？在那个蒙面人出现之前，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还有，他们曾经难道……见过吗？
燕飞来胡思乱想一通后，不经意抬头，却发现修遇似乎朝他们的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燕飞来立即拉着小令悄悄地下了山坡，一边走，一边却想道，今天的修遇似乎也跟往常太不一样了。
等到燕飞来离开后，齐祎看着站着不动的修遇，突然问：“他们……你不打算告诉他们吗？”
他们此时仍然站在山坡上，与成沅和叶砺所在的山坡，仍隔着一段距离。
修遇摇头，道：“他们应该知道了，而且，他们也应该离开无垠城了。”
齐祎思索着修遇的话中之意，想了片刻，才问道：“所以，那件东西的确不在无垠城，是吗？”
“这件事，沧兰若应该知道。”
这便是修遇的回答。说完，修遇便转身离开了山城。
齐祎想着修遇最后看他的那一眼，平平淡淡的，也平平静静的，的确跟阿若很像，所以，这也应该是阿若的回答？
那件东西，看来真的不在无垠城。
成沅和叶砺，也的确能够离开无垠城了，在她知道了他是谁，在他也知道她是谁，之后。
午后，千竹山。
有小童再次将一人引至了竹屋前。
“国师。”小童声音压得很低，似怕打扰了屋内人。
“何事？”敬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就如千竹山的青竹般，无论何时，都透着一股清气。
“顾桓公子到了。”
“请进来。”
小童立刻躬身退到一侧，让出了身后的人。顾桓随即提步踏入。
不一会儿，顾桓便出现在了持卷阅读的敬瑰面前。二人相看半晌，敬瑰道：“公子既然是来与穹原订约的，那么，公子的筹码是什么？”
这话相当直接。
但顾桓却只是一笑，道：“国师自是知道我的筹码。在临渊，又怎会有国师算不到的事？国师也自然知道，我刚从无垠城赶来。”
所以，你的筹码便是无垠城吗？
敬瑰笑而不语。
大瀚想要专心对付北孤，却又担心穹原，纵使你们猜到了穹原现在真正想要对付的是百罹岛，是隐匿的苍尔复国势力，顾家人却仍然想用这样的筹码来牵制穹原吗？
但，既是无垠城，那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