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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梦忽醒恨绵长(2 / 2)

这本该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

然而,这个黑影似乎同以往闯入百罹岛的黑影并不一样。她只是沉默而平静地沿着岛上小道走着,仿若心无旁物,也仿若根本没有注意到夜色中渐渐泛起的杀意,她的目的地是小岛最高处的息宫,她想去往那里,所以,她便来了,也因此,她便这般坦然地准备慢慢地去到那里。

终于,黑影到了息宫门口。她停下了脚步,准备去扣响门扉。

但,就在这时,一个阴郁中带着一丝喑哑的男低音响起了。

“你是谁?”三个字,不带质问,就像在问路过的路人一般。

黑影收回伸向门环的手,淡淡道:“我想见成沅。”她相信,只要她说出这两个字,这个开口阻拦她的人自然会掂量,她不仅知道成沅,也知道她此刻就在百罹岛,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到底是谁?”果不期然,那个声音的语气更重了一些,语调也更高了一些。显然他懂得黑影的暗示。

“成沅从无垠城重伤而回,我相信她此刻只能在这里,所以,我便来了。”语气依旧淡然,也依旧清冷。

那个声音略顿了顿,只道:“你依旧不想表明自己的身份吗?那么,这息宫恐怕你进不了。”

“不,我今晚一定要进息宫,也一定要见到成沅。”

“你凭什么?为什么?”那个声音显然已经不太耐烦了。

“凭什么?为什么?”黑影冷冷一哼,随即道:“修遇给成沅所服之药虽有奇效,但是,对于成沅这样在短时间内连连遭受重创的人来说,那药的药效相当有限。修遇当日为了将她送回百罹岛,当然不得已只能让她服下那药。但是,你们以为,就凭你们,现在能够让她很快复原吗?”

黑影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怒,也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目的。她来此,就是为了成沅。

那么,你们敢让我去救成沅吗?

黑影唇边微露嘲讽,然后双手推开息宫大门,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

我到底怎么了?

好痛……

也好热……

可是,到底是什么地方在痛?到底又是什么让她感觉到这么热?

是漫天落下的烈火吗?

还是氤氲着血影的黄昏?

不!

都不是!

那是噩梦!

那是她逃不了的梦魇!

无论她想怎么逃,也无论她想怎么挣脱,她知道的,她逃不掉……成沅再一次无力地痛苦地想道。

我到底在哪里?

我为什么根本不能动?

那个蜷缩在榻上的小小人儿就是我吗?或者说,那到底是几岁时的我?成沅尝试着慢慢靠近榻上的那个小人,可是,她却似乎根本不敢离得太近,刚只向前走了一步,她马上又缩了回来……

她好像非常痛苦,脸上汗珠密密,神情痛苦不堪,她到底怎么了?

成沅怯怯地抻出手,可她的手根本没有触碰到小人儿,她又像受惊似的立刻缩了回来……

此时,成沅猛然想起,这是六岁时的她!

那时,她被人刚刚从苍京秘密送回了百罹岛,或许是因为所受的刺激太大,也或许是她那时都不明白却已感觉到的某种东西突然地完全压到了她的身上,所以,她胆怯,她害怕,因此,在六岁的时候,她似乎一直就是这样的状态,她想完全封闭自己,她完全不想去理会外界的一切和她周围发生的一切,她不停挣扎,然而似乎根本毫无作用,所以,她一直就这样昏睡着,躺着,病着……当时仅仅六岁的她根本承受不了发生的一切,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世界会在一天之内发生那么大的变化,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就是忘不了那个血与雾交织的黄昏?她明明那么害怕,她明明那么痛苦,她明明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她明明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被卷进去,她明明也不知道那天那个傍晚为什么有人要带她去登极台?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叔叔要让她亲眼看到他被杀害的那一幕,她不明白苍尔之于她到底意味着什么,她不明白那一天在临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明白苍尔的灭国之于临渊或者临渊的其他国家到底会有什么影响,她更不明白苍尔为什么就在那一天就那样退出了临渊历史的舞台——

那时的她,只是幼童,自小生活在百罹岛,她不明白外面的世界,也不明白除她之外的任何人。

为什么仅仅一趟苍京之行,她的生活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为什么她会觉得她正在被什么渐渐地拉入黑暗中?

为什么没有人问她在想什么?

为什么没有人问她她的感受?

为什么没有人察觉到她的挣扎和痛苦?

……

那一年,日复一日,这些问题总是不停地缠着她。伴随着这些问题,时时浮现在她脑海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身影。那是她依旧感到陌生的她的叔叔的身影,苍尔末帝的身影,他被杀之时似乎回望着看向她的那个微笑,更是几乎一刻也没从她脑海中离开过。那时的成沅怎么也忘不了那个微笑,就像她无论如何也赶不走总在她脑海中浮现的苍尔末帝一样。她的叔叔,她甚至根本都不曾与他靠近过,也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她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导致了苍尔的灭国,但是,他却时常出现在她的梦里,然后不停地告诫的小小的自己,不要忘记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也不要忘记到底是谁灭了苍尔,更不要忘记灭国的仇恨,苍尔并没有真正地从临渊消失,只要她还在,只要她记得……她是苍尔皇室血脉,她是苍沅,不是成沅,或者说不仅仅只是成沅……

成沅?

还是苍沅?

恍惚中,似乎有一双手轻轻地搭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很轻,很柔。然而,即便如此,天生的警惕或者说她警惕的本能也已经刺激到了成沅的神经,成沅蓦而从床上一跃而起,一双深眸就这样毫不客气地撅住了床前的人。

“你在做噩梦。”

那女子只是淡淡地看了成沅一眼,这样对她说。

“你是谁?”

虽然成沅已经意识到这里是自己在百罹岛的卧室,但这样一个陌生的女子却出现在她的房间,她当然必须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女子静静地看了成沅半晌,随即便离开了成沅床边,开始忙碌起来,不过,她倒是低低地应了一句:“我是连衣。”一贯的简洁平淡。

“隐踪谷的人?”

“不错。”

成沅当然知道临渊有名的隐踪谷传人“素手连衣”,据传,其性格极其孤僻乖张,且很少出谷。

“你……听到了什么?”成沅显然问的是连衣是否听到了她梦中可能说出的话。

“没有。”连衣直截了当地摇头,停了片刻,连衣突然走近成沅,道:“我没有听到你说任何的话,但那显然并不是一个美梦。另外,你应该知道,隐踪谷传自五百年前闻名临渊的‘医痴’一脉,与你的先祖曾经有些渊源,这就是我现在出现在百罹岛的原因。”

“所以,你觉得我现在就应该收起对你的警惕吗?”

“当然。”连衣理所当然地道:“我并不想面对一个整日对我有所警惕的人,而我觉得,你也不会想面对一个或许能随时让你丧命的人。你若不配合我,那我就只好让你死了。你知道的,我的手上不允许有被我医死的病人。”

不允许有被医死的病人吗?

不知怎么的,成沅此时竟忽然想到了叶砺。如若叶砺也算得上是她的病人的话,那他现在定然也没死,那么,很好。

“素手连衣,乖僻嚣张,果不其然。”

想来,这便是你的回答,成沅。

那么,同样,也很好。

随即,连衣直接转身,推门,走了出去。对于成沅对她的评价,她既没回应,也没做出任何的表示。她便是她,她从不需要别人对她做出评价,也从不需要回应任何人的评价。这便是她,她只是连衣。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