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顾庭蕤约了隔壁公司的老总一起吃饭谈业务,直到临近下午下班时,杨夕才无意识地咬着手指甲,捧着手机想怎么打破一天的沉寂。正在这时手机一震,两秒过后是一连串的震动,杨夕瞬间什么心情都没有了,面无表情地看着短信界面上,陌生号码发来的越来越不堪入目的话,心里自嘲一笑:“瞧啊,这才是杨夕,一无所有,还企图留在顾庭蕤身边,卑微又可笑。”
终于,信息停止在了最后一个气泡框:“你老子我在你家门口,赶紧滚回来给你老子开门,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那个‘好哥哥’不得安生!”
杨夕面色一沉,拎起衣服出了门。他略一思索,告诉唐姐如果顾总问起来,就说他回家了。得到肯定答复之后,杨夕就开车出了公司,直奔森林小区。
虽是个高档小区,但许是年轻的保安架不住杨夕他爹这种流氓,到底是没拦住他。等杨夕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的所谓亲生父亲喝得醉醺醺的,靠着他家的门指着年轻的保安的鼻子,骂他有眼不识泰山。而年轻的保安一脸倦容,看到杨夕像是看到了救星,等他得到可以离开的指令时更是欢天喜地,不疑有他就离开了。
杨夕抱着双臂靠在楼梯口,看着地上的男人。他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男人——酗酒嗜烟,吃喝嫖赌;从小对他和他的母亲一言不合拳脚相加;在他十五岁时又因为打架庭斗殴恶意伤人进了监狱,欠下的一屁股高利贷却是给青春期的少年和他懦弱无能的母亲惹了不少麻烦;前些年好不容易劝母亲和这个男人离了婚,等他出了狱却日日上门找他母亲的麻烦;后来发现他母亲那里实在没什么油水可捞,又将目光转向了自己。明明是俗套的故事,杨夕却没有办法像看小说一样一笑而过,因为这所有,都是他的亲身经历。
地上的男人终于清醒了一些,便吆喝着让杨夕扶他进屋。杨夕纹丝未动,他便熟练地开始杨夕再熟悉不过的骂街:“老子他妈的生了你就是要你孝敬老子的,不然跟把你射到墙上有他妈什么狗屁差别?你他娘的跟你那个没出息的妈一个德行,八棍子闷不出一个屁,真是老子白养你这么多年,娘们唧唧的,只知道傍个金大腿卖屁股……”说着说着他站起来,企图拉着杨夕的衣领继续,杨夕一个闪身让他扑了个空。杨夕爹愣了一晌,恼羞成怒,嘴里骂得更加难听,转而更快的向角落里的杨夕扑过来。
杨夕爹就算老了,但从小打脏架打到大,再加上喝了点酒上的更是泼皮,杨夕还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杨夕看着一身恶臭的老男人心里一阵懊悔,刚刚只顾着恶心,站错地方了,躲都没地方躲,估计又要被打了,也不知道明天怎么和顾庭蕤交代。
眼见他恶心爹的拳头冲他面门挥来,杨夕在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幼年时,昏黄的屋子里,早已不会流泪的小小男孩和他嘴里脏话不停,手上拳头也不停的爹。于是他忘记了反击,只是笨拙的伸手一格,那拳头却还是偏向他的左颧骨,钝钝地一疼。在下一个拳头挥来伸手去格的时候,他抵挡的手甚至还不如第一次有力。他听到他爹说:“臭卖屁股的,连点力气都没有,真不像是老子的儿子。”心里想的却是五岁的他是如何被骂的。
又一个拳头挥来,杨夕仿佛被他爹的拳头一点点拉向黑暗——他所有负面情绪都涌来:永远不会有回应的感情、再怎么努力也不会属于自己的家庭、原生家庭刻进他骨子里的自卑、灯光下无处遁形的羡慕甚至嫉妒……拳头未落下,他却背靠墙壁滑落在地上,在不知不觉间落向深渊,他在深渊底,凝望着他的天神,顾庭蕤。
赶来的顾庭蕤面色铁青,三两下将杨夕爹解决甩到一边。他本想训斥杨夕几句,可当他看到杨夕那双眼睛时,他改变了主意。
杨夕悄无声息地泪流满面,却仍不自知。他永远沉静温柔的眸子里此时蓄满了泪水,空洞却美丽。他像看着救世主一般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他的光,唯一的光。顾庭蕤心念一动,话在嘴边兜兜转转几十遍,却也只是伸出两只手从杨夕的腋下穿过,然后拖起他的屁股,像抱小孩一样抱起自己的心尖尖上的人,轻声说:“走了,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