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维奥莱特。
几天以后，我们走到了目的地。
这是精灵生活的迷雾森林，越到深处雾气越重，森林的中心地点永远笼罩在一片乳白色的雾气里。
这是维奥莱特的形灭之地，但她浑然不觉，左顾右盼还蛮开心。
她很快意识到维奥莱特是她的名字，我走了几天，足够让她了解自己的名字，后来我一叫这串音节，维奥莱特就咯咯的笑。笑声热烈而真挚，像一小串风中的铃铛晃动着响，还发出缭乱的光。
她口齿不清地念叨着她自己的名字，这是不算特别简单的音节，至少不像“妈妈”那么简单，作为第一个单词有点困难，而她学的很快。
她指着自己：“维奥莱特。”
我点点头，表示对，很聪明。
然后她用小小的指头指着我，我一时没意识到她在示意着什么。
于是她皱了一会儿眉头，恍然大悟地把指头转了个方向，指向绿意盎然的森林，艰难地张了张嘴：“树。”
她指着自己叫维奥莱特，指着森林说树，指着我却不说话？
我懂了。
她在问我的名字。
“我叫维拉。”
我的名字比她的更简单，她含含糊糊地念叨了一会儿，音节越来越像样，最后变成了一个名字。
“维拉。”她开心地笑了起来，小手抓住了我的一根手指，开心地蹭了蹭。
很久没有人直呼我的名字了。自从我脱离下层世界之后，人们大都避而不谈我的名字，转用其它代称。
我用布遮住了她的眼睛，小孩子眼前黑了也不懂得担心，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我恢复了原形，向森林深处走去。
我与精灵族没有深交，只认识少数几个精灵。五百年过去了，精灵王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一个，他的警惕和敬语让我有点苦恼，倒是一位栖息在迷雾森林的巨龙认出了我，他是一只黑龙，呼吸间能吐出风语和雪水，牙齿里衔着冰霜和寒气，体表却散发着高热，皮肤里流淌着岩浆。
“狄洛。”我向他屈膝。他金色的眼睛一如几百年前。
“你好，维拉。”巨龙蜿蜒着转过他修长的脖子，把我埋在他投下的遮天蔽地的阴影里。
一天之间就出现了两个叫我名字的生物了，真是可喜可贺。
大点的那个看着小点的那个，巨龙看着维奥莱特，心照不宣地没有说破她的身份。
“你会住在这儿吗？”巨龙问我。
“是的。”
他没什么表情，我也是。大家都不是才刚刚一百岁的小孩子了，早就知道该把默默在心里揣测别人的情绪。
“谢谢你帮我担保。”我说。
精灵王起初对我不太放心的样子，但是有狄洛在场和支持，他得到了某种保证。哪怕他不赞同也是要私下里跟狄洛商量了。
假如我自己里偷偷溜进精灵森林，用魔法做伪装可能还容易混进来一点。但是我不能这么做，为了平衡，法则禁止任何神类未经允许长居于任何生物的领域，哪怕只是非完全形态的神的**也不可以。至于取得允许的方法，那就各凭本事了。
维奥莱特在我们的交谈声中醒了过来，她面露惊奇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生物，伸手摸了摸他的脖子。他那么大个，张开的半边翅膀遮天蔽日，脖子上却带着漆黑的锁链，像是一只被圈养的大型犬。
“祝你们好运。”巨龙狄洛用低沉的声音优雅地说。
“好运。”维奥莱特小声地对大狗狗说。
我发觉她学人家讲话非常快，可能这是语言天赋的一种表现。这样想着，她又有点像我记忆中的那个法师维奥莱特了。
维奥莱特的巅峰时期，弹指一挥即可移山填海，她是最优秀的法师，同时代无人可比，她脚下跪着信众成群，她曾经直上神坛，又深潜地狱。
我把这种荒谬的想法抛在脑后。
这是不正确的，我对自己说。
我不能重新养大一个维奥莱特，我必须要把她往原先背道而驰的方向引导。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我会把她抚养长大，就像养大一个普通的精灵。然后我会离开她，让她过上普通的生活。
维奥莱特会拥有精灵的漫长生命，然后在对自己无聊一生的追忆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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