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约(2 / 2)

余夏生看他放下碎片,就伸手拿起来把玩,于秋凉发觉碎片似乎无法对余夏生造成负面影响,可能连死物都知道欺软怕硬。余夏生捏着碎片看了一会儿,才回答于秋凉刚才的问题:“老师没说什么,就是叫你们好好学习。”

果真像班级群里透露的那样,于秋凉瞬间放了心。大考将至,班主任应当不会再给学生们增添负担,负担过重,压力太大,原有的水平发挥不出来,那就糟糕了。他浑身放轻松,往沙发上一瘫,闭上了眼。在网吧里写了一晚上的题,他感觉很累,想就此进入死亡模式,保持一个绝对安宁的状态。

安宁了没多久,他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坐在一旁的老鬼关掉电视,伸了个懒腰,扛起他慢悠悠走进卧室,徒留下那块天蓝色碎片在客厅的茶几上孤独地闪着亮光。小黑猫迷迷糊糊地在窝里翻了个身,抱住毛绒小玩偶呼呼大睡,它睡得甚至比于秋凉还香。

路离站在阳台上,给亲朋好友群发消息,其实她不是很想叫那些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人来参与她的婚礼,但她不得不这样做。婚礼仿佛是和“大操大办”四个字绑定在一处了,无论朋友多还是少,无论亲戚之间是和睦还是疏远,只要有个沾亲带故的人要结婚,大家就得拖家带口地前来。凑份子钱,吃饭,吵闹又喧嚷。

她和弟弟一样,不喜欢热闹,只喜欢安静,可是人活在世间,哪能找到绝对安静的地方?跑到深山老林里居住,或许能寻到绝对的安静,但一名现代人是无法适应山林生活的。路离抬头看天上的云,它们舒舒卷卷,时而盖住太阳,时而从那散发着热量的圆盘旁边跑开,活泼得很。

乱七八糟的祝福发过来,她扫了一眼,没兴趣仔细看,她在等弟弟回话。她的婚礼暂时定于六月举行,到那时候,于秋凉刚好高考结束,有空来看她。过了这么多年,她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弟弟也长大了,时光如流水,把过去的一切经历都带走,再也不回来。

如今回头看从前的故事,好像都是别人的生活,但那的确都是她所经历过的。

实证便是,她的婚礼上,注定要多出一个空座。

“六月中旬挺好的,避开高考那两天吧,高考前后会下雨。”于秋凉又在上课的时候玩手机,路离给他发消息,他居然秒回了。在姐姐面前,他从来不掩饰自己上课不听课的事实,因为路离不会对他说那些废话。

他为何如此肯定高考前后会下雨,路离不知道,她活得大大咧咧,一向不关心生活中的细节,况且她离高考很遥远了,实在也没必要去关心这些。她不记得没关系,有于秋凉帮她记得,她不操心没关系,有人替她操了那份心。

高考的那几天,哪怕没有自然雨,也会有人工降雨。于秋凉记这种事,记得十分清楚。

“下个月我姐结婚,你去蹭饭不?”于秋凉按灭手机屏幕,轻轻碰了碰宋词然的手臂,悄声问。他料想宋词然不会拒绝,在三个月没有作业的长假里,天上掉下来一顿丰盛午餐,宋词然会拒绝就有鬼了。

正如他所预料到的,宋词然一听见能蹭饭,当即双目放光,想也不想就点了头。于秋凉拍拍他的脑袋,往他手里塞了颗糖,权当提前发喜糖给他吃。

待到真正去参加婚礼的那天,他又将满载而归了。

于秋凉想了想,又悄悄摸出手机,给余夏生发了条消息,问他六月中旬有何安排。余夏生果然也在划水,他们俩一个上课不好好听课,一个上班不好好工作,倒是很相配。

“没什么安排。突然问这个干什么?我没钱带你出去旅游,你找你爸妈去。”余夏生单手打字,噼里啪啦打得飞快。

但于秋凉的本意不是要他带自己出门玩儿,于秋凉甚至都不知道哪里好玩。他不过是想旁敲侧击地打听打听他们那两天工作忙不忙,如果不忙的话,路怀明一定会跑去看女儿结婚,他想去路离的婚礼上蹲守路怀明。

一家人就是得齐全了才算圆满,于秋凉已有许多年未曾感受过圆满了,他想趁着路离结婚,再感受一次。

然而余夏生不知怎么搞的,就是不愿意告诉他,他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一条消息,点开一看,却是老鬼在对他的准考证照片评头论足。

他们的准考证是在晚上拍的,拍摄地点是一楼大厅,那破地方常年光线昏暗,开了灯都不管用,相片又是黑白的,直把一个个大好少年拍成了面黄肌瘦的难民。余夏生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于秋凉就气得慌,他完全不想看见那照片第二次,那张照片上的他丑到过分。

被余夏生一气,于秋凉就关了手机,先前要问的事,他也忘了去问。

就让余夏生忙于工作过劳死吧!于秋凉咬牙切齿地想。

“又跟谁说话呢?”杜小园隔着一张桌子跟余夏生对视,眼中满是疑惑不解。最近余夏生捧着手机的次数越来越多,突然怼路怀明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她搞不懂男人的心思,但她能看出来余夏生非常怪异。

放在平日里,路怀明被余夏生怼了,必然要一句一句都还回去,把余夏生呛到窝火,然而近来几次,他却诡异地沉默着。杜小园看他和看余夏生一样奇怪,她老觉得这两人都有间歇性精神病,平时一切正常,到了今年夏天突然发作。

是不是精神病,那两名当事鬼自己心里清楚,杜小园没有多问。她此次前来,是为了同余夏生商量楚潇涵的事。

楚潇涵的精神状态很差,是前所未见的差,被关押在楼顶的人,从来没有哪个像她一样疯得这么厉害。他们每次上楼观察楚潇涵的近况,都感觉她疯癫得比上一次更严重,但造成她如此情状的原因迄今未明。

前些天余夏生不知从何处拿来一块天蓝色的碎片,叫人将它放到楚潇涵身上,说来也怪,它竟能与楚潇涵相融合。与碎片融合之后,楚潇涵的精神状况稳定了不少,却陷入了昏睡,每天沉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多出许多。

关于碎片的来历,余夏生并没有作出解释,杜小园所需要的也不是他的解释。她隐约猜到了那颗碎片是什么,而她如今想问的,正是碎片的制造者。

“我找不到他的踪迹,但我觉得,他过段时间就会出现。”余夏生从桌上拿起一面镜子,用它照了照杜小园的脸。雪亮的反光一晃而过,杜小园抬手,把镜子倒扣回去。

现在她不想看到自己的脸。

“你之前想到的,大多都发生了。”余夏生闭上眼,坐着转椅转了一个圈,“那我们约好的事,还作数吗?”

“我向来说话算话。”杜小园说,“我倒是很关心,别人会不会对你说话算话。”

“啊……”余夏生笑了,“你是在说怀明还是顾嘉?——他们倒也跟你一样,是讲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