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敏哎呀呼痛。
风夕烟道:“我记得你跟那个姓唐的姑娘说过一句话。”
谢敏笑道:“哪个唐姑娘?”
风夕烟仰起头白了谢敏一眼,手上忍不住在他胳膊嫩肉处拧了个圈,“你说人生的痛苦烦恼就像是一条河,你若顺着河边走,是永远也走不到头的,最后只能淹死在大海里。但若是横着过河,无论这条河有多么宽,总是能趟过去的。”
谢敏忍住疼痛,苦笑道:“似乎真有这么一句话。”
风夕烟挣开谢敏的怀抱,背负了双手,嫣然笑道:“所以你也是我心中的一条河,你放心,我总会趟过去的。”她眉眼弯弯,遮住了隐隐泪意。
谢敏心中一震,眼前的风夕烟,立在荒草摇曳的平野,山风呼啸,她就立在那里,风姿嫣然,容色照人,似乎没有半分伤心。他终于觉得,她是坚强的,不可摧毁。她的心很大很大,足以容得下一条宽阔的河流。
谢敏不言语,自怀中取出一物,放在了风夕烟掌心。
风夕烟只觉手上凉沁沁的,笑问道:“是什么?”
只见她白玉般的掌心中托着一只青瓷酒杯。这酒杯不过是最普通的酒盏,但杯上斑斑驳驳尽是裂纹,又被金丝细细的修补过,紧紧箍住。
风夕烟托着酒杯,一只破碎的酒盏。
一滴清泪哗啦落入了杯中。
风夕烟也走了。
她甚至没有等到谢敏和钟亮的一战,便走了。
或许风夕烟早已知道,这一战无论胜负如何,她都会很快知晓的。
又或许她真的料定谢敏这一战必输无疑么?
没有人知道,谢敏也不知道。不到死的时候,谁又知道呢?
谢敏一个人坐在帐中,冷风呼啸,沿着缝隙,慢慢地渗进来。
“谢少爷”,有人在叫他,“你在想什么?”
唐三彩歪着脑袋托着腮,坐在谢敏身旁轻笑。
谢敏笑道:“你回来了。我在想,梁小民怎么样了?”
唐三彩道大为不解,道:“你怎么到现在还记着他。”
谢敏道:“我想看看一个人有了这么多钱,会做什么?”
唐三彩撇嘴道:“人家才神气呢,起大屋,造金棺,忙的不亦乐乎。只是,只是。”
谢敏眨了眨眼,道:“只是什么?”
唐三彩道:“只是他忙完了这些,忽然不见了。谁也找不到他了,这个人,竟好像突然在江湖上消失了。”
谢敏叹道:“他是真的消失了,这本来是他的去处。”
唐三彩极为不屑,道:“这么多银子装在身上,自然是会躲起来的。”
谢敏微笑不语,有些事,在唐三彩这个年纪,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宋山水捧上一盏茶道:“少爷,这是刚从城里买来的君山银针。”
谢敏不接,仔细打量着,半晌方道:“这是当年相府的麟盏,似乎是先帝所赐。”
宋山水笑道:“可不是么?本来是有两只的,一只已给少爷打碎了。”
谢敏接过来,笑道:“他的一双手,也不知打碎了多少东西。”
唐三彩道:“现今啊,连一泓秋水也给丢了。”连连叹息声中,双眉紧锁,蹙成了一个川字。
谢敏道:“一泓秋水就会回来的。”
唐三彩大喜,道:“谢少爷,你说什么?”
谢敏饮尽了盏中茶,忽地打了个呵欠道:“我想睡一会儿。”
谢敏果然躺下睡着了,他想睡觉的时候,是绝没有人能拦得住的。
唐三彩叉腰怒道:“这位少爷怎么和咱们那位少爷一样爱捉弄人了?”
宋山水笑道:“可这位爷却是从不会骗人的。”
谢敏一直睡到了申时,没有人来叫他,因为他不想醒的时候,是谁也叫不醒的。
钟亮来了。
不迟不早,正是申时。
他是绝不会早来,更不会晚来的。
谢敏和钟亮,谁也没有开口,他们看着彼此,看着对方眼里的自己。
钟亮是犀利的,他的双眼已无往日的高傲无知。他冷冷地眸子里闪着饿狼般凶狠的光。
谢敏却是温和的,似乎一只待宰的羔羊般柔顺,无论是谁在他脖颈上砍一刀,他看起来都是不会拒绝的。
但是谢敏绝不是一只羔羊,这世上的羔羊绝没有见到狼还是这般镇定从容的。
就算他是羔羊,也是一只狡猾的羔羊。
无涯剑已然出鞘。
古朴拙雅的无涯剑在钟亮手上,渐渐凝聚了重重杀气。那是胡虏匈奴的鲜血,是大汉盛世的雄风。
钟亮冷冷地凝视着谢敏,无涯剑剑气凌厉冷清,直直的攻向他,毫无花招。
钟亮终于出手了,这一剑带着无与伦比的霸戾和不可战胜的信心,直直的刺向谢敏。
谢敏的眼中已尽是无涯剑的影子,冰冷霜华,叫嚣着剑客亡命天涯的气焰。
谢敏坐在帐中,取过桌上的两柄剑,一剑漆黑如墨,一剑白莹似玉。
谢敏缓缓地拿起黑剑,仓啷一声,长剑出鞘,夭矫如墨龙。
“魔聿剑!”谢敏轻轻叹道,他又拿起另一剑,擎在手上一会儿,似笑非笑,好像是记起了什么往事,他将剑鞘一转,掷给了唐三彩,笑道:“唐姑娘瞧瞧,可对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