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敏是个怪人,左倾城更是个怪人。
如此两人相遇,岂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么?
不一时,两人净了手,剥起蟹黄来。
左倾城笑的极是欢愉,道:“古时有位狂人独爱此物,虽隔百年,亦是难得知己。”
谢敏吟道:“一手持蟹黄,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此生。左兄果是雅人。”
左倾城喜道:“正是此事,谢兄果然是我知己。小弟本拟谢兄见了无面之女,心中慌乱,三百七十二阶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谁料谢兄竟如此沉得住气。”
谢敏道:“小弟亦是战战兢兢,因此受之有愧。”
左倾城正色道:“即使无此阵法,谢兄也会步步而来,小弟深感盛情。”
谢敏疏懒一笑,只道:“或许。”
左倾城微露失望之色,旋即道:“杨廷顺已回到府中,尚要谢过谢兄教训。”
谢敏笑道:“这一回小弟却能受得。左兄特意遣他来,便是要小弟出手,小弟又怎敢不从。”
左倾城直视着他,目中泛着幽冷,淡然道:“当真是什么也瞒不住谢兄。”
谢兄剥好了蟹黄,放入口中。
“只可惜杨廷顺已死,无法聆听谢兄教诲了。”左倾城轻轻叹息。
谢敏也只有叹息。
谢敏没有下重手,杨廷顺本不该死的。
谢敏的手法精湛,世人公认,他若要砍掉一只蚊子的左腿,就绝不会伤到它的右腿。
谢敏的手甚至能将一根发丝劈成三缕,这
绝不是虚言。
杨廷顺自然比一只蚊子大了很多,所以他绝不会死。
但是杨廷顺确实死了,因为左倾城说他死了,左倾城不是个会说谎的人,更不会对谢敏说谎。
左倾城笑了,笑的妖冶如魅,倾倒了屏风中的江山美人,倾倒了日月星辰,他问:“蟹黄滋味如何?”
谢敏不语。
左倾城笑的更炫目了,仍旧问:“蟹黄滋味如何?”
谢敏还是不语。他也笑了,温柔如水,淡然如玉。
两人手中的酒盏忽地溅出一滴酒,竟碰在了一处,叮咚落在桌上。
左倾城笑叹道:“小弟已经很久没有输过了,不想今日连输了两次”
谢敏衣袖轻拂,已抹去了那滴酒,只道:“左兄太客气了。”
左倾城道:“在下仍要问一句,蟹黄滋味如何?”
谢敏答道:“左兄是痴人,此蟹色浅味淡,入唇舌间其意忽变,曲径通幽处方见世外桃源。小弟嘴虽刁,却也一个字说不出了。”
左倾城殊无得色,问道:“谢兄,这一次是为了什么?”
谢敏饮尽杯中酒,道:“若论此品蟹黄,姑苏苑柴先生亦是勉强不得。”
左倾城道:“小弟早知谢兄的舌头尖,定能道出个中玄机。”
谢敏道:“清姑娘的手艺,小弟向来佩服,因此一试便知。”
左倾城微哂道:“清姑娘?谢兄是个怜香之人。”
谢敏失笑道:“她是相府中人,谢敏怎敢不敬。”
左倾城连连摇首,道:“不对,即使街头乞儿,谢兄也不会失了礼数。”
谢敏道:“街头乞儿未欠我钱财,小弟怎能恶言相向。”
左倾城道:“我虽早知道谢兄有不寻常处,不想还是错了。不知谢兄缘何并未上当。”
谢敏笑道:“相府五姝盛名在外,别的不说,但世间却无人能为难他们。”
左倾城撑额道:“好似我确实听过。”
谢敏叹道:“可惜总有人不肯相信,尤其是清姑娘不懂功夫,旁人只道她软弱可欺。”
左倾城笑道:“幸好我从未如此想过。”
谢敏瞧着蟹黄,笑而不语。
左倾城续道:“谢兄已知这是清姑娘的手艺,却并无半分惊惶,小弟贸然偷袭实在不自量力。”
谢敏若有所思的道:“我早已说过,相府五姝是从不需旁人担忧的。”
左倾城扬声道:“果真如此吗?”
谢敏垂首,似是微皱了眉,不过一瞬,又仰起头笑道:“小弟还有一事相问。”
左倾城目光闪动,颇有几分古怪,淡淡的道:“谢兄请说。”语声中有不可察觉的失望和轻蔑。
谢敏安之若素,平静的看着他,道:“这品蟹黄到底是何人所为?”
左倾城手上微颤,杯中清酒略抖,竟险些握不住,他墨蓝色的眸子里忽然绽放出了异样光华。
左倾城终于沉不住气了。
许久许久,左倾城长叹一声道:“谢兄还是瞧出来了。”
谢敏颔首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