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中立刻静了,又剩下谢敏、满窗月二人。
只是时不是当时,情亦不是当情。
谢敏静静地看着。
满窗月行至案几胖,捧起了字,缓缓转过身,对着谢敏苦涩一笑,冰冷绝世的容颜在刹那凋零。
谢敏眼中有疼惜之色,黯然不语。
满窗月忽道:“先生。”她语声急迫,匆忙奔至谢敏身畔,竟似撑不住身子,趔趔趄趄,俯身吐出一口黑血来。
谢敏抢上前将她抱在怀中。
满窗月举起字,宣纸之上已是血迹斑斑,点点浸染,似是经霜的红枫。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良夜静好。
满府的后院,朦胧着黑,一双男女倚在树下低语,晓霜初将,凝在两人额上肩上,白渗渗的一层。
自古以来,才子佳人,花前月下,便是最浪漫的。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是词人的心绪,也是世间男女的挣扎。
它那么美好,又那么罪恶,阴暗的欲望里混合着疯狂的不甘,就如一杯甜蜜的毒酒。书生小姐,将军红颜,无不饮醉阶前。
月色撩人,落在那女子面上,但见她娇颜红腮,星眸半睁半闭,软软地倚在那男子身上,轻笑着道:“棠哥哥,你带我走吧。”
那男子抱紧了他,粗声道:“二小姐,月月。”
女子咯咯笑个不住,骂道:“傻子。”
这后院中偷偷幽会的竟是满府的二小姐满月月和看家护卫夏棠。
很意外,也在情理之中。
后院的马厩里,一匹乌黑的马正在吃草,来回的走动,似是在倾听这一对痴情男女的卿卿我我。
马背上赫然躺了一人,怡然高卧,蓝衫青靴,浓发覆额,眼眸紧闭,竟是睡着了。
那马儿不时晃动,他竟仍是稳稳地躺在其上。
马儿悠哉来回,竟
也浑不知晓背上有人。
良久良久。
马上之人醒了,睁开那双清亮的眸子,忽地微笑,似是听到了满月月的呢喃轻笑。
如此良宵,却有人躲到马棚中听别人偷情。
这样的妙事,除了谢敏,还有谁能做的出来。
“呦,打情骂俏,好不热闹。”马厩旁一株枯树上黄衫晃动,只见一人独立于上讥讽连连。
夏棠一惊,霍然仰首道:“是谁?”
树上之人长笑一声,伸臂微撑,竟跃了出去。
夏棠惊道:“别走。”抬脚便追,忽觉身旁风声掠过,似有个蓝影飘动,转瞬已没了踪迹。他心中疑云大起,却觉腰上一紧,竟是满月月翻手抱住了他,娇笑道:“理他们作甚。”
夏棠心下一软,英雄气立时短了,柔声道:“我不走开便是。”
满月月吃吃笑着,媚眼如丝,张口咬住了夏棠的耳朵。
有人曾说,若是谢敏能早生几千年,便不会有夸父追日的传说。
只要谢敏愿意,连太阳也能装在他口袋里逗孩子玩。
这当然是假的。
谢敏的轻功早已被传的不像话了,简直可以上天入地,下海捞月。
但若有人亲眼见了谢敏的轻功,便不免会认为旧日传言实在是太谦虚了。
谢敏的双手可买下半个长安城,谢敏的一双脚,也绝不便宜。
可是,就是这双无所不能的脚已然追出了盏茶时分,却仍未靠近那黄衫人。
难道,这世上还有人轻功堪比谢敏么?
谢敏已跟着转了半个姑苏城,却决无半分着急之意,仍然微微笑着,似乎是在月下漫步一般。
你或许能让谢敏痛苦,或许能使他担忧,甚至能要他性命,却绝不能使他着急。
这世上,早已没有能让谢敏着急的事情了。
或许从前有过,但现在,再也没有了。
那黄衫人似乎终于累了,在转角处猛然顿住了身形。豁然转身,好似是悬崖边的奔马倏然被勒住了缰绳。
谢敏笑道:“好。”亦收住了脚,远远地负手而立。
那黄衫人立时跳脚大骂,道:“你难道是想要累死我不成?”
谢敏含笑不语。
黄衫人脾气颇为暴躁,怒道:“你已追了我半晚,到底要做什么?”
谢敏道:“马先生既然无事,那在下可要告辞了。”
黄衫人怒道:“滚,滚快些。”
“好好地,你这又是发什么脾气?”耳边忽地传来一声柔柔的呵斥,竟是个女子的声音。
黄衫人一愣,立时住口,双目直直盯着墙角。
忽闻花香馥郁,漆黑的夜竟亮堂了许多。
巷口处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人。就像是突然从地底冒出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