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琴声(2 / 2)

丁零语笑道:“不必如此客气,只管叫我们名字就好。”

谢敏道:“那便谢过两位丁姑娘。”

答应了掩面而笑,道:“真不知你是傻是痴。”

丁零语忽扯她衣袖,脸上似喜似悲,郑重道:“不得无礼。”

丁零语愕然道:“什么。”

丁零语随意嗯了一声,向谢敏道:“想来流波亭在哪,公子是晓得的,我们不敢出此房间,便不相送了。”

谢敏颔首道:“不敢再打扰姑娘。只是”,谢敏顿了顿,复道:“难道两位姑娘要在此画地为牢么?”

丁零语一起捧腹而笑,弯了腰,道:“有这般美丽的牢房么?谢公子,我们打小就在此处,只服侍公子爷一人,从未出过此间,外头人连我们生的什么模样都不知晓。”

谢敏料想不到是这般,当下又惊又奇,眉心罕见露出一丝怒色,他拂袖道:“两位姑娘生的貌美,比笼中的金丝雀还要美上几分。”言罢含笑推门去了。

丁零语气道:“这位谢公子真是脾气古怪,不识抬举。”她已说了两次谢敏不识抬举。

丁零语轻轻阖上门,倚着窗,看着谢敏的背影发呆,喃喃道:“别人叫我们丁零语,难道连你也忘了。”

丁零语蹙了秀眉,道:“什么忘了。”

“忘了我们是两个人”,丁零语轻叹,“不是两盆养在房里的花儿,生的相似,便都叫牡丹、月季,这一辈子,我也不会忘。有一日,我伺候过一个人,那个时候,他的眼中只有我,他叫我们两位丁姑娘。你只是你,我也只是我。”

流波亭,三百七十二阶,接天阙。

无论你站在左府的哪个角落,一抬首,总能看见流波亭。

谢敏抬首,冬阳煦煦,照着赫赫的左府。

府中流锦如火,殷红似霞,浓浓喜意。

弯曲的庭廊上铺起华贵的红毡,戏子的咿呀声宛然耳边,依稀听得出是一折醉打金枝。

谢敏在心中低叹,如此泼天热闹,你是否在流波亭中落落白衣,萧然独立。

这个世上,还有谁能靠近你的身旁。

铮铮。

筝音如滴泉,清脆如耳。

谢敏一怔,他确然在这喧闹中听到了一缕筝音,汩汩然,涩涩然,铿锵而坚,似是难以为继,混入了洪流中,立时便消失不见。

谢敏握紧了拳,向着筝音寻去,越走越远。

筝音是自左府的一个旁院传来。院落清静,萧竹空空,枯叶铺地,沙沙起风,几处假山林立,池中淤泥干涸,早已没有了活水。

这是一处已然荒废了的院落,无人洒扫,庭前荒芜。

想不到在左府中竟还有这么一个僻静院落。

谢敏在阶前停下,推开了破败的门,咣的一声,似乎推开了旧日的岁月。

古筝悠然,筝若龙吟。

有人背面而坐,萧萧白发,枯瘦身形,端然抚琴。

谢敏只是听着,目光幽幽,露出惘然神色。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烟。”谢敏低声吟着,似乎记起了往日的某个瞬间,自己也曾在一个女子身后听她抚琴,听她低低诉说。岁如流年,如今斯人何在?是否还能共赏一轮明月,倾诉愁怀。

谢敏又笑起来,释然无忧的笑,谁也不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眼前之人忽而叹了口气,罢手不弹,道:“想不到竟有人听得见这筝音。”

谢敏身上一颤,竟退后半步,不敢置信的问道:“满姑娘?”是疑问,也是自欺欺人。

白发人淡然道:“是你,坐吧。”将琴推至一侧,转身道:“你听到了。”

转身回眸间,依然是清冷容颜,依旧是高贵华瞻,伊人独立,眉目萧索。

只是,那落寞的白发,绵延在她单薄的身上,好似没有尽头。

谢敏稳住身形,目中沉痛之色难掩,“满姑娘。”

满窗月。

除了满窗月,还有谁?

满窗月道:“我早知除了你,再无旁人。”

这一头发如雪的女子,竟是满窗月。

谢敏上前几步,在她对面坐下,案几琴上俱是灰尘,那古琴弦上却有鲜红的殷殷血迹。他皱眉不语,拿过满窗月的双手,果见她十指纤纤,血痕宛然,也不知她到底在此处弹了多久的琴。

满窗月浑不在意,便要将手抽回。

谢敏紧握住她手腕,冷声道:“别动。”

满窗月轻笑一声,却听了话,果然不再动。

谢敏起身,取来清水,为她洗净了,取出怀中伤药涂抹过,问道:“手帕呢?”

满窗月将自已一方干净帕子递过去,谢敏撕开了,轻轻为她裹好了伤,叹道:“你何必如此不怜惜自己。”

满窗月浅笑道:“我只是久不谈此调,竟然生疏了。”

谢敏看向她眼眸深处,道:“外面热闹的很,你随我去讨一杯喜酒如何。”

满窗月微笑不语,眉间却闪过痛苦挣扎,唇角轻轻抽搐。

谢敏只做未见,仍旧笑道:“你在此处难道不气闷么?”

满窗月侧身,自矮几上取过一盏酒,强笑道:“你若要喝酒,此处便有,何必出去。”

谢敏笑道:“自然也是好的。”接过杯盏,又替满窗月斟了一杯。

左府宾客如云,喧哗热闹,便等谢敏一人。谁知他竟坐在清冷的别院里,和一位白发红颜的女子,相对而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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