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琴在河边把野菜上的泥土洗净,装进小竹篮里,心满意足地单手拿好往回走。
她没走几步,不知道从哪窜出个黑乎乎的小团子,一把抢过小竹篮,立在离李秋琴一米开外的地方,笑嘻嘻地看着她。
李秋琴怔了一怔,旋即伸手笑道:“阿楼,不要闹, 快把篮子给我。”
屈楼晃晃脑袋,把竹篮掩在身后,咧嘴道:“不给不给,琴姐,我阿爹去外头做工了,今天天气这样好,我们出去耍耍嘛。”
“别闹。”李秋琴眉眼弯弯,“我还得回家把这菜煮了,你知道的,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屈楼略微失望地唔了一声,又听李秋琴在带着安抚的意味说:“明天好不好,明天我们一起去镇上玩,你不是最喜欢糖人了,明天买来吃。”
屈楼闻言才雀跃起来,李秋琴噙着笑从他手里接过小竹篮,两人便一行走着。屈楼得了承诺正是高兴的时候,便很欣喜而有理所当然地问:“琴姐,你采了这么多,有没有我的份呀。”
李秋琴道:“有啊,一会我端一碗送你家去。”
屈楼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嘛,我自己去你家吃好不好。”
李秋琴却一副很为难的模样。
屈楼忽然决出不对劲了,泄了气一般:“是不是那个讨厌鬼要来?”
他说的是李秋琴姑母家的儿子,姓高,排行第三,自小便和李秋琴定了姻亲,关系也一直十分密切。
李秋琴抿了抿嘴,道:“你不要总叫他讨厌鬼啦,他还比我大一岁,你总要叫一声哥哥才好。”
“才不要叫他哥哥。”屈楼见李秋琴不否认,心里头冒出了一股无名火,愤愤地往前走了好几步,“那个讨厌鬼,才不是我哥哥。”他虽然生了气,但是又不肯离李秋琴远了,只好原地停下,等着李秋琴跟上来。
李秋琴心里很疼爱这个十多岁的邻家弟弟,见他突然发气,虽不明所以,也只当是小孩子脾性,很习惯地抚慰:“乖啦,晚上我一定把最大的一碗留给你。”
两人走了几步,屈楼踢走一颗路边的石子,嘟嘟囔囔压低声音说:“琴姐不要嫁给他,他一点都不好。”
一朵红霞飞上了李秋琴的脸颊,她着急地捂了小男孩的嘴:“小孩子家家,说这些做什么,也不知羞。”
屈楼仰头一言不发,乖乖地等李秋琴自己移开手,女儿家的手总是微微湿润,这会刚洗完野菜,手心里还有些苦苦的清香味,屈楼嗅着,心里很满足。
终于,李秋琴移开手,在手心离开的一霎那,屈楼接嘴道:“琴姐嫁给我嘛。”
李秋琴吓了一跳,又连忙捂住屈楼的嘴,啐道:“你才多大,不要说这些傻话了,我的好弟弟。”言毕,她揽着竹篮快快地走掉了。
屈楼站在原地一直盯着李秋琴的背影,半晌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缓缓地道:“再等几年,我就长大了,再等几年。”
可惜没有让他再等几年的机会了。
那天晚上,李秋琴信守承诺地端来了一个海碗的汤,屈楼没顾得上喝,对父亲的问话充耳不闻,他悄悄地跟着李秋琴走出去。
他下午见到李秋琴的时候,她还穿着素装,而现在却换了一身新衣裳,脸上挫了胭脂,乌黑的辫子上扎了一朵红绒花,趁得年轻的女儿姣妍无比。
屈楼跟着李秋琴到了她家,他在墙角百无聊赖地盯着天上的星星,一直到他们家吃过饭。
忽然,一个黑黑的影子从饭厅走了出来,走到旁边的小房子里,没过多久,李秋琴也走了出来,也走进了那间小屋子。
屈楼按捺不住,又想
起他们家没有养狗,心一横半伏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走到那间屋子的窗下,匍匐着仔细地听。
他听到李秋琴细细的声音:“三哥,你方才是不是没吃饱。”
高家三哥长长的“嗯”了一声,带着一丝不好意思。
李秋琴似乎轻笑了一声,道:“我多给你备了一碗汤,还有腐乳,三哥就着吃,饿了可不好。”
接着就是碗碟碰撞的声音。
屈楼回到家的时候,父亲因为他错了饭点先呵斥了一番,一向牙尖嘴利的他也没回话半句,怔怔地盯着面前那一海碗早已凉透的汤,然后双手捧起,“吨吨吨”喝尽了。
真好,屈楼想,琴姐的确是个守信用的人,给了自己最大的一碗,却给高家三哥备了两碗,还有一叠腐乳。
他也想要那多的一碗和腐乳,他想。
杨家坪的人来得很突兀,那天清早,屈家门前就呼喝不止,屈楼躲在屋内,听见外头的人吵吵闹闹,其中有个声音很尖的老女人,叫嚣着让屈父交出某个人。
好奇怪,屈楼撇撇嘴,他从不见家里来过什么人。
忽然,身后传来窗户开关的“呲啦”的声音,屈楼以为是外头的人,一时十分戒备地转过身,却见拉开的窗户露出一张他很熟悉的脸。
“琴姐!”屈楼很惊喜地叫道。
但另一个人的出现消去了他的笑意,是高家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