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荀虚白的佩剑在猫灵间舞出诡谲的的轨迹,纷飞的灵光令人眼花缭乱,那些黑暗的、窒息的、凄惨的嘶鸣与吼叫如同连绵的山峦一般,充斥着每一寸土地。
红色越来越浓了,血腥气越来越重了。
攒动的猫灵的头颅争先恐后地对两人释放戾气,它们露出挂着血肉的利齿,伸出利爪,连山排海的阴煞之气扑面而来,两人在这样的冲击中几乎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怎么回事?!”谢箓吼道。
荀虚白空出一只手来抓住了谢箓的手腕,仿佛只有抓住他就抓住了自己,眼睛却还盯着在猫灵间穿梭的佩剑,它义无反顾,而那些猫灵,只是散了又聚,走了又来,一面哭泣,一面咆哮。
谢箓就势反捏住了荀虚白的食指和中指:“荀少主!看它们的眼睛!”
眼睛?
荀虚白依言看去,才发现那些血淋淋的竖瞳其实是在说话。
很多很多的瓦罐,厚厚的石灰扑腾起刺鼻的气味,这样小小的一个瓦罐,黑黑的,外界的光只是一个看上去比爪子还小的圆形,像太阳,却不及太阳的万分之一。这居然就是它在世上看到的最后一束光。
真的好疼啊,就像呆在火焰最中央,灼热到令人诧目、发白的金黄色,但它却没有看到火焰的花瓣。
它被淹没了,意识也被吞没了。
它想,是不是曾经所有的世界万物都曾经被吞噬过,被撕扯过,被按压过。在黑暗中有东西在等待,有东西长大了嘴,用满腔浊血等待着它。
呲——
爪子刮在坚硬的罐壁上,对方坚不可摧,而它只有一身柔软血肉,和曾经蓬松的毛发。
它绝望地做最后的扑腾,想起了它短暂的一生中看到的无数个日升和日落,无数条路,无数个生灵走过它、遇见它、抚摸它,无数个或柔软或坚硬的声音响起。
看不见了,听不见了。
最后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样的黑暗时刻似乎无比漫长,又好像是在瞬息之间,最后朦朦胧胧间,一个女孩出现了。
它本能地去抓她,去挠她,去咬她。看见她在痛苦地翻身、痉挛、抽搐,它用她的嘴去控诉,得意地看到,生命的迹象从她的身上消失。
又想到那比爪子还要小的圆形光束,又想到那最后一瞬的光明和希望。
它生于一个寒冷的冬天,一生最为怕冷,为此它愿意靠近一切温暖的事物,然后,它也死于这样无望的温暖。
“停下来!”谢箓抹了一把脸,吼道,“够了!”
仿佛打开了一个无形的开关,世界瞬间寂静下来。
“停下来!够了!”那个小侍女对小姐说。
“停下来!够了!”那个可怜的哥哥对它们说。
“停下来!够了!”死于剑下的妖物们对荀虚白说。
“停下来!够了!”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父亲和母亲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对无边的黑暗吼着,说着。
荀虚白极慢地扭头,看了气喘吁吁的谢箓一眼。他的剑从来只斩杀,从不超度,但今天,他不想斩杀了。
他打了一个响指。
啪——
倏地出现了五只铜铃。
谢箓猛地睁大了瞳孔,耳旁只有铜铃最朴素、最简单的那种声音“叮——”“叮——”。
振聋发聩。
铜铃飞出去,占据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还有一只飞扬到了最高处,织成一张璀璨的金网,把所有的猫灵都笼了进去。
荀虚白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嘘——”
天地安宁。
他张开五指,一点一点地收拢,而那张金网,也愈发小了。“嘘——”他安抚着,继续催动自己的铃铛。
那些猫灵,一点一点地安宁下来,血迹减淡,皮肉长回,柔顺的毛再次披在了它们的身上,四肢尾巴重新变得柔软,眼眸恢复了曾有的绚丽色彩,鼻头湿润,双耳抖动。
它们同时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伸了一个懒腰,柔软的肚皮露出来,软绵绵的爪垫按向天空。
多好啊,沐浴金光,它们阖上了眼睛,任随自己跟着这样温暖的光芒,飞向它们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