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不留笑得更狂了。
引水和起山这样顶上开花的形状，一旦被卷上是拔不出来的。既然拔不出来，不如干脆扎进去。
见李不择猛地将刀往里递，日月天几乎同时将起山挺入，而且与引水搭错起来。“剪断它！”日月天简短地说，李不择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引水与起山横交一处，绞住截鞭的一段。
三把兵刃纠结出一长段尖厉刺耳的悲鸣，听得人心脏像被勒住了一样。
烟不留欲将截鞭抽离，却发现动不得。那截鞭卷在起山上的关节不知什么时候被起山深深咬了进去。锋利的刀刃深深刻入链接处的链锁，若太使力怕是会断掉。
烟不留想起来了，怪不得日月天刀锋着位总是很奇怪，像腕力不好一样。原来他是故意只砍那一处，一丝一毫都不带差的。烟不留因为没有料到起山居然如此锋利，未曾提防这
一点。
一次又一次在同一处被起山猛击，截棍的那处关节已经吃不住太大的力气，很快扭变了形。日月天一个错步侧过身，用胳膊肘使劲向刀柄一顶，截鞭被卡住的关节干脆地崩断了。
烟不留虽惊诧，可也没有就此失利。趁着引水起山还未来得及收力，烟不留抽出绕着引水的半截截鞭，劈甩向日月天的面门。烟不留并不急着对付李不择，什么时候都收拾得了他。
日月天略一转身险险避过，截棍虎虎生风地擦烂了衣襟。一个小小的物事掉了出来，差点被劲风带走，在日月天脖子上拉扯出一道红印。那是黄箸给他的怪鸟石坠。
日月天他们刚好打到了一片月光下，月光照出那叫作兀儿贤还不兀儿戍的神鸟的一双呆滞的眼睛，泛着一股清绿。它什么也不望，什么也不想，却忽然令烟不留面色大变。
“是，是你？”烟不留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就是你杀了他们？我要叫你有多惨死多惨！”
日月天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问：“你认识这石鸟？”
而烟不留不再说话，手中半截截鞭忽然变得极其狂暴。
日月天左臂上受了一记，立时滴下血来。
他听到李不择焦急地唤了声他的名字，提醒他烟不留的攻势。可他忽然不得不抬头看一眼。他又感觉到了那道进院子时感到的注视。然而空中依旧只有月亮。
……月亮……
除却他们，这一夜是那么的平静，并不适合死亡。这是昨天还是明天？为什么夏夜总是这样湿闷的空气？
日月天隐约想起他似乎曾常常这样向上望。但具体又不记得。
“月天躲开！”
截鞭直向日月天脑门削去，充斥着烟不留突如其来的怒意。劲风掀起日月天几缕头发，可他魔怔了一样只呆呆抬着头。
一阵天旋地转，日月天倒下了，染了半身夜露与泥土。耳中传来激烈的金属碰撞声，日月天身上投下一人长长的影子。
李不择撞开日月天勉强用引水挡了几下，然而他完全不是烟不留的对手，很快引水被卷飞了。还未来得及感受到掌上火辣辣的擦痛，李不择被当胸一棍打翻在地，倒在日月天身上。
截鞭高高画了个圆，划破空气发出一声巨响。
烟不留在笑，在皱眉，在哭。“……报仇……”他好像在说。
这个人怎么可以同时有这么多情绪？日月天想。眼见烟不留瞄准了他的脑袋，日月天才后知后觉地猛然惊醒，他握紧刀，然而——来不及了。
脑袋开花会是什么滋味呢？他一边想着不想死，一边又有点期待。
可他没能看到最后，忽然有什么堵住了视野，是有些熟悉的暖。
血的味道飘荡开来，腥热蔓延到身上。
一切安静下来，这本就是个平静的夜。
“你疯了。”日月天说，对覆在他身上的李不择。血是从他头上身上流下来的。“李不择？”
不知为什么，听不到烟不留的声音了。攻击也没有继续。
李不择死了吗？烟不留走了吗？那他是不是可以离开了？日月天正打算从李不择沉重的身体下钻出来，李不择却自己起来了。
“你没事吧？”李不择疑惑地摸了下脸上新鲜的血迹，那血原来不是他的，“烟不留呢？”攻击竟然停了，而他们还没死，这真的很奇怪。
李不择转过身，两人一齐望向烟不留的方向。
他还在那儿，仍旧举着截鞭作势要劈。只是他凝滞在原处，不再有动作。仍是那样复杂的表情，仍是盯着日月天与李不择的方向。
可等他们站起来，烟不留的目光却没随着他们一起。
“哈哈哈哈！”
传来一串悦耳的笑声，是女孩子的笑声。那声音从烟不留身后传出来。日月天睁大了眼，他记得这个声音。
烟不留胸口以下被血液浸满了，一只利刃从后面刺穿了他，像破土而出的芽。他已经死了。
利刃转动，一阵骨头碎裂的闷响，烟不留死去的躯体颤了颤。
他倒下了，他身后，一个娇小的蓬头的带着面具的女孩牵起刀，踩着烟不留的后腰把一串长长的东西从他身体里拔了出来。那是人的脊骨。她拾起烟不留的截鞭，将截鞭和脊骨两相比对了一下。
是有点像，日月天想。
女孩看完，将它们都扔了。她浑身溅满了血，长长的支棱的头发像个大刺猬。那面具可笑极了，是一个皮罩子扣了几个窟窿露出眼睛鼻子嘴。
她忽然抬头望向李不择，将李不择吓了一跳。
“汪汪汪，小寨主，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