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精(2 / 2)

太安静了。无人无车不算什么,怪异的是仿佛湮灭了生机,让人一走入,心便如坠深海,幽深而绝望。

但敕九并没有扭头离开,笑话,好歹是天界正神,还能怕了一条路!?

随着越走越深,连章厚志都发觉出异常:太冷了,比他刚死时还要冷。他颤抖着怯怯地跟敕九说道:“要不,我们再换一条吧?”

敕九神色有些凝重,没有答话。就在此时,头顶的路灯光,竟然像是风中的烛焰,摇曳了两下,灭了。

章厚志惊得张大了嘴,一阵凄厉尖刺的声音瞬间响起。

章厚志茫然地摇了摇头:“不是我叫的啊……”

敕九没有回他,只是似月下吟诗般抬起了头。

章厚志见他站着不动,也学他仰头看去。然而今夜无月无星,只有黑幕般低低的天空,仿佛只到头顶上一点,压得人难受。

章厚志看了半天也没看见什么,倒是脖子有些酸僵。他刚准备开口问,就听见敕九用一种低沉得近乎咒语的声音说道:“来了。”

紧接着,章厚志就看到他生来和死来看见的最恐怖诡异的画面:头顶那原本漆黑的天空,居然霎时间长出了许多手和头,密密麻麻,像是过于簇集的钟乳石,垂满了整条街。特别是正上方那些,几乎就挨着敕九和章厚志的头。那些头和手,还都在扭动着、扑棱着,拼命地钻,眼见得越出越多,越出越多,露出大半个个身躯,最后像下饺子一般,都扑通通掉了下来。

敕九往旁边一闪,躲开几个掉下来的东西,脸上有些疑惑,却没有什么恐惧。章厚志紧贴着他站着,拿眼一扫,掉在街上的那些东西一个个都手脚俱全,分明都是人。只是长得很不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瘦得像柴,有得胖得像果冻,有的七窍还流着血还伸手在擦,有的则舌头耷拉着怎么塞也塞不回去。

“这是都是什么东西?”章厚志涩着声音问,就这几个字,似乎就已经用完了他全身的力气了。

“鬼啊,跟你一样。”敕九也真是心大,这时候还有心情打趣。

“这……这么多,我们为什么还……还不跑?”章厚志其实腿已经软了,指着敕九带他跑路。

“怎么跑?”敕九反问道。

章厚志一时语塞。的确,路上现在已经被他的同类堵得水泄不通,要想跑,除非像猪八戒过七绝山稀柿沟一样,一路拱过去。

况且,敕九还很好奇这么多鬼从哪里来,又是要干什么,一时还不想走。

但他还是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现在是一个“人”。若是神,那他自然想看多久看多久,可既然是人,身上的那股人味儿便不可能掩盖,而这种味道,对鬼来说,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的。

果不其然,离敕九最近的几个鬼,已然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立刻像是蜘蛛一般,张大着嘴和手就扑了上来。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哪怕是离得稍远没有闻到味道的,也都随着大流朝敕九涌来。

敕九暗道一声“大意了”,他在凡人身躯里的时候,确实并不能流畅无阻地使用法术。而且要命的是,他老人家还经常忘掉这一点,以为自己还是神仙本体。

敕九有些无奈,看样子戏是看不成了,一面手上捏好了一团光,就要打出去。

就在此时,路尽头突然也亮起了两道金光,像是两个小小的灯笼,慢慢向敕九靠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声音在那里叱骂:

“你给我去一边儿吧你!”

“呦呵,说不听了是吧?”

“你小爷顶天立地,能怕你这些,起开起开。”

……

声音渐渐临近,敕九暗暗掐灭了手心的青光,背贴着墙,缓缓下滑,弄出一副吓得浑身无力的样子。章厚志在旁边看了,差点要大赞一声“好演技!”

来人是个男子,二十五六岁年纪,身材高挑,骨架匀称,只是站得有些垮垮的。脸很英挺,似刀劈斧削,棱角分明,一双眼睛细长但极有神,还带着些不羁与玩世。

那两道光其实是两张符,正悬在他的脑后。那些鬼似是很害怕,都被逼得站在符光之外,一个个面露狰狞,只是张牙舞爪,不敢真的近身。

“小妹,哦不,小弟,一个人么?”那人一挑嘴角,故作邪魅地说道,一边伸出一只大手把敕九搀起来。

敕九也故作虚软地扶住了他的手臂,慢慢站起身来,还很“感激”地看了看他。

那人被这目光感动到了,眉宇间不自觉地带上了欣喜与自得,刚准备开口问敕九是否无恙,却神色一变,盯着敕九背后大喝一句:“这里还有一个!”便从兜里又掏出一张符,眼见得就要拍上去。

这一个,是章厚志。

敕九眼中闪过一丝惊奇,却立马拉住他道:“这,这个不是。”

“是,怎么不是,就是鬼。”那人还是坚持要拍,把个章厚志吓得缩到墙脚,不敢说话。

敕九心里暗道“麻烦”,又装出一副既惊且急的样子,生生把脸憋得通红,说道:“他,他是我哥哥!”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