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有点不妙。
而之前的声音，在苏秋白淡淡的不妙里却还是那么温和，只是清晰地继续追问：“是，或者不是？”
一阵短暂的僵持伴随着静默。
周围上课的同学们，似乎都在等待夏沉星的回答。
苏秋白在静默里心中叹了口气。
很快，夏沉星在这温和里，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说：“不是。没有人强迫我。”
本来叹气的苏秋白，在声音里忽而眼睛睁大，一下又把注意力转回夏沉星身上。
——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听到夏沉星的声音。
清越，优美，说话慢条斯理。即使说的话并不会令人开心，却依旧让人有种享受的感觉。
好像听到声音就能感觉到漫步在深夜海边的那种空寂幽深，潮起潮落间，有风从身侧快速掠过，让人的心弦被拨动。
苏秋白觉得自己心里一颤一颤的，有点飘，忍不住想微笑。
但是在这飘飘然里，他却看到之前问话的人也微笑着，笑容半真半假，然后向他走来。
——或者说，向这一列机器人走来。
苏秋白收回心神，不再沉浸在声音里，只把心微微沉下去，规规矩矩的，装作自己是个莫得感情也莫得思想的纯粹机器人。
并把帮夏沉星向人直接求助的想法麻利地从脑子里踢出去。
——有些人被欺负了不出声，是因为不敢；有些人被欺负了不出声，却是因为说了也没人帮忙。
夏沉星的状况，似乎更像是后者。
苏秋白在简单分析后，微微紧张，感到一丝压力。
在苏秋白的压力里，之前问话的人却还是微笑着，只是按照呼救的机器人的编号走过来，数着这边一列机器人：“a13、a14、a15……stb89085635613-a21。”
他把苏秋白从一众机器人里拎出来。
身形与人类相似，但是头部四肢等都由银色金属构成，躯干上暗刻着间或的流线型纹路，腿部配有静音滑轮、小型喷射器和隐形支架，手臂和背上还负有轻型武器的机器人被带出来。
一眼看去，安静伪装的苏秋白和其他因故停下的守卫型机器人并无分别。
一样配置着同样的武器，一样执行着相同的校园巡视任务，一样毫无异状地立在那里，双眼部位的小型显示屏也正幽幽显示着待命中。
苏秋白在这些一样里立在那。
那个人淡淡说：“判定程序好像出问题了，去彻底返修一下。”
苏秋白就在指名后顾不及其他，便被两人和跟来的机器人从原地带走，在直接被输入程序后，前往了帝国军事学院内部的机械设备安装、检验及返修工厂。
程序启动不由人。
离开前，他往后不放心看的最后一眼，是对抗训练课因为时间到了而直接取消后，众人三三两两离开的样子。
夏沉星在意外后独自消失在人群里。
只有那个透过显示镜而新鲜出炉的61%，让苏秋白摸到了他的方向。
——至少，没再受伤。
显示镜在远离夏沉星后失效并消失，苏秋白在刚才的受挫后这么想了下，觉得呼救的目的至少达到了一半，还是警醒和勉励了自己。
并在观察着押送自己的两人和两机器人的配置，和走过的路及其周边配置，分析着这边科技水平的高低和自己学的东西有没有用的时候，忽而想到夏沉星的声音。
他边走，边回味着之前的声音，突然觉得，夏沉星的生命里可能只是缺少了一个声控：
毕竟，平心而论，夏沉星的声音是很打动人的。
玩笑开完，苏秋白自己给面子地笑了一会，把紧张的情绪压下去。
并在被程序牵引着走路的时候，接收了这个世界的世界线信息，然后在“夏沉星从军训开始被确认为食物链底端，之后一路遭受欺凌直到在临毕业时候蓄力完毕彻底反击，且黑化得一塌糊涂”的世界线里，恍然——
这个帝国军事学院里，确实可以说军衔之外人人权利平等。
但这个军衔，却不止包括了学员或教师等人本身的军衔，还包括了其亲人、朋友等。
而夏沉星，却刚好是一个自己没有军衔，除了自己之外也没有任何亲友的人。
虽然苏秋白认为他的声音会很让人好感，但是在这个学院里，那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优点而已，存在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有：
夏沉星在前期孤立无援，且曾在军训期间被针对，从一开始就处在了劣势之中。
——换而言之，他现在是一个很好欺负的人。对任何人来说。
苏秋白摸清楚状况的时候，在检查仪器间愣了一会，才在淡淡的惋惜里把碎掉的认知重新拼起来，慢慢地接受了帝国军事学院这种平静表象下类养蛊的设定。
在它与自己认知中的学校的不同里，稍微了解了夏沉星将来越来越反社会的部分原因。
直在沉思的时候，惹得一路绿灯的仪器开始亮起红光。
然后，他才在再度测试后的绿灯里轻松笑了一下，在重组世界观后自己给自己打气，重新振作起来：
没关系！
如果你没有亲友，那么我会成为你的亲友。
而且，我会帮你，在现在找到很多个可以帮助你的朋友。
苏秋白惊愕完毕，迅速调整好心情。
并将从小养崽的一颗护崽心，在夏沉星现在的糟糕状况下，瞬间表现了出来——
崽，我护你啊。
想法一出来，苏秋白瞬间都忍不住笑了，只继续进行着自己的检查，并看着现在的自己想：
嗯，在等待审判的时候决定保护别人。很有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