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母亲是截然相反的性格,几乎是第一眼看到她,自己就喜欢上她了,喜欢她的纯真善良,乖顺中又坚持自我的小倔强,喜欢她的默默付出,让他知道,即使是为了别人消耗了所有的能量,身后也一定有这样一个人为你补给充电,谁都不知道,像他这样的隐性讨好型人格,内心也会期待着一个对他好的人,他很庆幸遇到了她。他还喜欢她的敏感,总是能第一时间感受到他的情绪,似乎总能被自己轻易影响,有时他甚至觉得她就像另一个自己。
可是现在,他却一点也不想被她感知自己的情绪,在她面前,就连简单的我很好都伪装不起来。而他想要倾诉,却又无从说起。他觉得恶心,身体里堆积了太多的垃圾。好像一开口这身皮囊就会崩溃...
“模特已经准备上台了,”秘书在催促原清辉,换季发布会就要开始,这次邀请了很多名人大咖来看秀,工作量也比往常增加了不少。
她抬脚刚要走,脚步被短信铃声打断,是殷铃发来的。
她还没有接,她在犹豫。
她的眉头紧锁,要紧的事情好像都被聚到了一起来了,秀场的规模也超乎以往,压力比过去大了一倍不止,但是她也知道殷铃没有事不会给她消息的,给她发消息一定是因为应清。
她知道自己不该分心的,可万一呢?万一有很重要的事呢?她还是点开了短信,看了下短信内容,大意是应清因为工作的事情不开心,希望可以开导他。清辉心里堆积的郁闷好像被爆发出来了,她已经快要爆炸了,却还要安慰他工作上的一点小误会?
她觉得这样失控不好,让自己冷静下来,想了想又拿起来,拨出了电话。
应清看到来电显示,有些惊讶,好像心有灵犀一般,正想起她就来了电话,这是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他拿起电话,满心的期待,只是在下一秒,这份期待便落空了。
“你最近怎么了?听说你又闹情绪了?”明明声音就像指尖从钢琴上划过一样华丽有味道,却毫无感情,显得生硬无比,像急于完成老板交代的工作以外的任务似的。
“没什么。”感受到对方传来的情绪,应清眉头一皱,将听筒一掩,咳嗽了起来。
“说呀!”对方提高了音量。
“真的没什么。”身体的不适还有她的情绪让他越发烦躁。
“你是不知道我有多讨厌吞吞吐吐的人吗?要知道今春的发布会刚过,现在天南地北订货的人就在酒店大厅里,我连一口饭都来不及吃居然有时间一个人跑出来打电话关心你,而你呢?!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一点都不生气你说可能吗?!你难道不明白人活在世上不过几十年,你这种又立又作刻意浪费别人时间的恶行有多令人发指吗?!”
说完一通话清辉的心里很痛快,可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明明想要关心他,可是一开口却忍不住说起自己的委屈,她觉得自己快疯了。
而应清听到这一连串的吐槽质问也让他心底的郁气全部爆发!
“是我让你打电话的吗?!我说过我有问题吗?!你为什么不去追责告诉你的人?从小就这样!每次都这样!对你来说我永远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只有你自己的事情才值得你放在心上对吗?!你的时间既然这么宝贵就不该这么小气地分给别人!要么就大方一点,这样不情不愿地付出还想让别人感恩戴德吗?!”
“你、好!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就是个傻子,你满意了吧!”被回怼的清辉有些郁闷,怎么脾气突然这么大,都会跟她顶嘴了,但手头的事情太过琐碎,秘书又在不住地催她,到底是眼前的工作更重要,不能再拖了,于是把他的事抛在了脑后。
而结束短暂通话的原应清却没有她那么洒脱,从小就这样,每次都这样,她对他从没有多一点的耐心,心情好的时候恨不得把心肺都掏给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又把你丢到一边。那个时候的他有了心事宁可讲给无关紧要的人听,也不敢对她讲,每当他犯了错还没有开口她就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绪,明明很懂他,却可惜她的心里放了太多的东西,自己永远只能蜷缩在她心里的一角。
看她来去匆匆,看她雷厉风行,似乎没人任何人和事能真正击垮她,这让他本能地想要靠近她寻求依靠,可又畏惧她的强势,她应该无法理解他的感受吧,在她心里,他是搞艺术的奇怪人,是属于吃饱了没事干爱给自己找事的不可理喻之人,那些丝丝缕缕的情感都是无用的产物。甚至连他的身世,关于她和吴世稀的绯闻,她都能轻描淡写地告诉他无视就好,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告诉他到底要怎样才能做到无视。
电话里的一番争执没让他得到一点快感,反倒觉得胸口酸闷。
一方面她的不耐烦以及说的那些话令他躁郁难安,为什么她和其他人一样?他真的很奇怪,让人很不舒服吗?另一方面第一次把气撒在母亲身上又让他感到深深的内疚,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说出这些话,第一次令母亲吃瘪非但没有让他得到一丝成就感,反而生起无尽的懊悔和自我厌弃,她既然愿意主动关心他,为什么自己要那样伤害她呢?他痛苦懊恼,却找不到一个发泄的管道。
“我说了我没事!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还是你觉得我就是这么可怜?需要别人同情才能活下去吗?!”
一转眼看到女友还在拿着手机发短信,他下意识就把过错归到了她的头上,他猜到了是她跟清辉讲的,一想到母亲大概觉得自己在无病呻吟心里就难以忍受,一腔怒火对着殷铃发泄了出来。
殷铃被他推落在地的杯子碎裂声吓了一跳,随即上前查看他的状况。他却把自己整个埋进了被子里,拒绝了她的关心。
他觉得羞耻,同时也很迷茫,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控制不住地去伤害自己爱的人?只是因为知道对方不会反抗吗?原来自己也一样恶劣。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们所有人都是为我好,我知道我不该这样,不该任性,是我让你们失望了,我知道,你们都在骗我,心里对我越失望越是说着你很好的违心话。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就是这么脆弱敏感,不堪一击的可怜虫!所以你们每个人都来可怜我!”
殷铃想说不是的,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个多好的人,她还想说他不可怜,他只是太善良了,才会遇到一问题首先觉得是自己的错。她扑在被子上试图把被子扒拉开,想让他听见她的解释。
索性都发泄出来吧!说完一通话应清心潮澎湃,突然胸口一闷,喉咙一痒,忍不住咳嗽出来,咳着咳着就干呕了起来。
殷铃终于掀开了被子,举在半空的手势却停了下来。
她惊恐地发现了床单上点点血渍,而应清已经晕了过去。
她打了电话叫来了医生,医生看了以后说是肝的问题,让注意病人情绪。而恰恰这是她无能无力的地方。
她紧紧抱住应清,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却觉得心累,好像在做一件没有尽头的事情,同时她的心又很慌,害怕会失去他。
她是否应该告诉原清辉?如果是她会怎么办呢?她拿起了电话,回头看了看应清,想到他刚刚说的那些话,还是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