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万大侠的青钢剑指在他的面门前，皂纱被剑风荡起一半，又徐徐垂在胸前。
两尺之外，原本平静的面容上透着惊心的恨意，齿间逼出四个字：“武林败类。”
沉阁笃定道：“万大侠很恨他。而且江湖上很多人都像万大侠一样恨他对不对。”
走近了的那个莫城弟子伸手去捉他的命门。
沉阁侧身半步，下一瞬反抓住那人的手腕，并反往他的内侧折去。继续看着万大侠道：“因为你们信得有多深，现在就觉得自己有多可笑。”
莫城弟子以为他身无内力，没料到这个人还藏了两招外家功夫，手腕被掐住一时动弹不得，腕上的劲越来越大，似乎下一刻就会断了，没忍住哀嚎出声。
万大侠双眼彻底冷了下来。
“狭义的确是蛮好笑的——”沉阁却依旧在说，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成了向在场所有人说：“三教九流都跑到这里，说好听点是同气连枝，惩恶扬善、为民除害，说的难听点，不就是趋炎附势、攀高结贵，想给大虚峰送个人情以后好飞黄腾达。情义脚下踩，名利两肩挑，扛着大仁大义的旗子，行着——”
一剑柄敲在他的腹下，沉阁话音全咽回了肚子，只觉得被敲中的地方剧痛蔓延，连一下也站不住了，“嘭”的一声倾倒在地上，单拳勉强抵着泥地，身体簌簌抖动。
武力深厚者，用刀柄也可杀人，万大侠这一下没有下死手，但已经足够他受的。
被反折了手腕的弟子这下好不容易脱身出来，握着差点断掉的右手，又怒又气，见他倒在地上，忍不住用劲踹了好几下，边踢还百年瞪着眼骂：“什么东西！给你面子了！”
沉阁已经没了力气，被踢得伏在泥地里，浑身剧痛让他冷汗涔涔，脊背上的衣衫很快被浸湿了。
踢骂够了，那名弟子才拖着他的衣领回到人群中，随后将他往马背上一扔。
万大侠拱手道：“此人满口胡言，将军不必在意。将他交给大虚峰便可以休息了，连夜赶来想来将军也累了。”
林将军看着如死鱼般垂在马背上的人，心中不安越来越浓厚。
“林守之……”沉阁突然虚弱地喊道。
咯噔。
林将军肃目。
只见软垂在马鞍侧的手臂无力的抬起，然后朝他轻轻招了招。
那动作像极了一个人。
身后的士兵呵斥：“将军的姓名岂是你能随意喊的！”
牵着缰绳的莫城弟子赶忙用剑柄捣在他的后背上，赔笑道：“将军莫怪。”
这一下厚重尖锐，正好捣在之前被乞丐用竹竿打过的脊椎上，沉阁疼得连话都快说不出来，只觉得身体从那处折断了一样。
沉阁喘了好几下缓过劲来，方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苍白的手指朝内弯了弯。
“废物谱摆的还这么大。”旁边的莫城弟子冷笑一声，就要直接去揭他的帷帽。
“等等——”林守之出声阻止道，然后翻身下马。
莫城弟子讪笑着退回去，林守之站在马侧，问：“你是谁。”
“你掀一角瞧瞧……”
战场上砍过无数尸体的手这个时候有些发软，强镇定着捏住皂纱一角，然后缓缓揭开。
笼在阴影中的下颚苍白瘦削，有些熟悉。
毫无血色的薄唇，这个弧度……
然后是……眼睛。
林守之手一颤，不、浑身一颤，瞧见眼睛的那瞬间，手便如烫到似得猛缩回去。
“扑腾——”
双膝一弯径直砸在地上：“末将参见二——”后面的字生生吞了回去。
后面的士兵见主将跪下，来不及惊愕，跟着跪。
扎眼的功夫，除了莫城十几人还站着，其他几十个士兵满满当当跪了一地。
上弦月被黑云遮去半截，夜风飕飕。
除去虫蚁鸣叫，在场所有人呼吸全都止住了。
莫城剑派的面面相觑。
方才踢打过马背上这人的弟子，冷汗如瀑，头晕目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