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林守之张了张口，不知该唤什么，索性直接道：“大人千金之躯，万不可能是云汉阁余孽！莫城剑派这些人冲撞大人，如何处置请大人发落。”
万大侠这时也是脸色惨白，抱着剑直愣愣地瞧着沉阁。
这个比林将军还威风的人物，自己不止错抓，还让手下弟子狠狠踢打了一番，仇结得如此深，如何善了？
跌坐在地的莫城弟子惊醒过来，哇的一声，连滚带爬跪到沉阁身前，脑袋哐哐哐往地上砸：“大人饶命！不知大人身份尊贵！冲撞大人我罪该万死！是我眼拙看错大人！大人恕罪恕罪！”
“把冲撞大人的莽夫抓起来！”林守之手一挥，便有两个士兵上前把人连拖带拽着押走。
万大侠眼看着弟子的身体在地上拉出一条沟壑，眉头紧锁。
今日在场的莫城门人都得罪透了这个大人，十有八九全都得遭殃，如此想着，他开口阻止道：“这位大人，我等本是在此等候云汉阁余孽，并无意冲撞大人，深更半夜带着帷帽走夜路谁瞧也可疑……况且，这是江湖事，应该江湖了。万某在此替莫城剑派赔罪，若大人要怪罪，只朝万某一个人来就好！”
“万大侠倒真有英雄气概，在下佩服。”沉阁转向旁边的林守之：“若真要处置……林将军今夜不也冲撞了。”
林守之喉咙一哽，暗道果然没那么简单混过去。刚想跪下去请罪，就听沉阁再道：“让他们把人放了吧。”
在场的人都是一怔，林守之连害怕都忘了，目瞪口呆问：“这、这、他？大人？他如此辱没大人还加以拳脚……”
万大侠震惊之余断然不信，泥人都有三分脾气，哪来的再世圣人被打得奄奄一息还能既往不咎。
难道是要报复整个莫城剑派？
想到这节，他五指攥紧了剑柄。如果真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鱼死网破了。
“也是……行错了事，该受些惩罚的。”沉阁闻言倒是颇为赞同，向着那名莫城弟子招了招手，两名士兵这才松开他。
莫城弟子僵硬地挪到他身前。
沉阁轻声问：“你叫什么？”
“曾、曾栢。”
“我要赶路，奈何被你伤得重了……”
曾栢腿肚子一软，差点跪下去。
“这一路你就负责照顾我可好。”
曾栢抻着头，鼻涕眼泪挂在脸上，脑门上还印着泥血，但等了半天却没等到下文，就这样？
沉阁想了想，再补一句道：“到了地方，你便可以回来了。”
就这样。
“多谢大人！”曾栢差点哭出声，混江湖这么多年，哪见过这样大度的圣人。本以为惹了这号人物，伸脖子被一刀砍了就是天大的恩泽，哪想到还有活路可走，连忙又跪：“我一定好好照顾大人！将功折罪！谢大人开恩！”
林守之在旁边看得直愣，轻了轻嗓道：“大人要赶路的话，末将可以派人护送……”
沉阁摇摇头：“万大侠有一句话说的好，江湖事，江湖了。”将手里的布递给曾栢，温声道：“擦擦，我们上路。”
曾栢颤抖着接过干布，小心翼翼地擦掉自己身上的泥血。
“扶我上马。”
不等曾栢动手，林守之率先扶沉阁上了马。
“劳烦将军了，这匹马也算我与将军借的。”沉阁低首，“走吧。”
曾栢回头看向莫城门众方向，万大侠朝他点了点头，这才牵起马绳。
“莫城剑派万泽齐多谢大人不计前嫌。”万泽齐抱剑行礼，“此行曾栢若有不敬之举，大人可修书信到莫城，一定严惩。途中若有麻烦，也可修书信来，万某必当竭力相助。”
“江湖事，江湖了。林少将军若是做不到……我来替将军做到。”沉阁坐在马背上渐行渐远，“少将军回都城的时候，替我瞧上一眼府里的残荷。”
林将军身子一个激灵，见两人一马淹没在了夜色，方才长吐了一口气。
莫城剑派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万泽齐靠过来：“大虚峰那边万某去——”
林守之理也不理，直接蹬上马鞍，下令道：“回驻地。”
“林将军不进镇子休息？”
“这事与本将军再无干系。”说着便牵动缰绳。
万泽齐只得问：“将军，那位大人如此神秘，是哪位皇亲国戚？”
林守之本不欲多说，却正好转头迎见高悬的上弦月，阖目半响：“十多年前人心所向、朝野敬重，行事面面俱到，无漏可挑。先父到西归都没瞧懂他……”马蹄朝前踩了几步，他又回头道，“虽说过去了十来年，但这位大人素来以德服人，你也看见了。你的弟子应当无事……”
十年前那个夜晚，林守之便在想，能让一朝官员敬重，只是以德服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