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灵十分顺手地伸手摸它头发，手放上去才想起自己这手顺的不是时候，天使还没教育完呢！但也无法，总不能再收回来，只好跟着把原定的严肃教育剧本改一下，语气柔和下来：“知道错了就好，天天小心思那么多做什么呢？还非要和我顶嘴，你以为你能顶过我呀？”
路西菲尔用下巴蹭蹭祂膝盖，眼神飘忽着不开口。
“又在心里嘀咕我？难道我说的不对？”神灵顺手扯扯它的耳朵。
“——这种时候就不要听我的心声啦，吾神。”路西菲尔含糊道，头下意识往旁边一侧。
“谁听你心声了？我光猜都能猜得到！”神灵顺着松了手，不满道：“你说说，这世界上那个生灵敢像你一样三天两头在心里议论我？胆子也太大了你！”
“我那可不是在议论！我是在想念您呢！”路西菲尔道：“再说我在心里念着您，您听了不喜欢么？”
它说话的时候抬头去看神灵，一双眼眸在这时候看要偏绿一些，神灵望着这双眼睛，心中不觉温柔下来，不再逗弄它了：“喜欢喜欢，你怎样我都是喜欢的。”
祂伸手轻轻抚上这张毫无瑕疵的面容，微笑道：“我这么喜欢你，往后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说给你听呀。我们两个之间，何必要有这样遮遮掩掩不坦诚的地方呢？”
路西菲尔看着祂近在咫尺的一双璀璨金瞳，不觉微微恍惚，轻轻点头。
“你点头，那就是答应了？”神灵确认道，继而一笑：“那就好，我们现在就来聊聊你心里那些不高兴的事吧。”
“神？！”路西菲尔一下惊醒：“我并没有——”
“才说要坦诚又这样嘴硬！”神灵直接把它的辩解堵回去：“你有没有心事我能看不出来吗？路西菲尔，你确定要和我争论这个？”
路西菲尔沉默了，过了片刻，仍有些不死心道：“只是一点小事想不通而已，不必劳烦您过问。”
“你说小事就是小事？我不过问你，又去过问哪个？”神灵坚决道，转而又放缓语气：“而且路西呀，你自己想想，最近这些年你一共才笑了几次？有时在我面前都强颜欢笑，心事重成这样，我怎么能不过问呢？”
“当然，我也并非在逼你，你若实在不想说，那便算了，”算了才怪，祂还有后招：“只是你自己想想呀，你心结一天不解，我心里就要为你惦念一天；你心情一时不好，我也很难高兴起来，这样天长地久地，你能舍得？”
“您这话，真是叫我无从拒绝了。”路西菲尔无奈道，匆匆牵出一个笑容：“——也是我想岔了，您若真要知道什么事，哪里用得着这样开口问我呢。”我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啊。
神灵却皱眉看它那个笑容，一时连想追问的心思都淡了：“你面上神色怎么这么难看？真不高兴了？那就算了，先不提，你何时想通了咱们再说。”
顿了顿，祂又保证道：“我也不会无端去探听你那些小秘密，这样总行了吧？”
路西菲尔怔怔看祂，没回答行不行，只是道：“——神，您真的对我很好。”
“嗯？”神灵不解它这无端一句什么意思。
“这世上所有生灵里，只有我能时常得您这样的特殊对待。”路西菲尔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顾自道：“相处起来随心所欲，没有任何隔阂和距离；您甚至会时常在言谈中对我退让，明明是我无理您却来主动道歉，似乎我的心情好坏还要重要过您的意志一样——真的非常好！我也非常喜欢，可我越喜欢，就忍不住越要在心里斤斤计较起来：我是这样地喜爱您，可您对我究竟又有多少喜欢呢？”
“我知道这种想法不对，妄念、无礼、贪婪、冒犯，我在您身边这么久，明明受尽了您的偏爱和恩宠，却还要在心里猜度，可我就是做不到不去想。”
它抬头仰望着面露错愕的神灵，面上缓缓浮现一个说不出是什么的复杂表情，靠上前一点按住祂的双手恳求道：“神，您能否先不要开口，听我说完？倘若错过今天，也许我就不再有勇气开口袒露这些了——您不是问我心里到底在介怀什么吗？那我现在就告诉您：我没有您所想的那样宽容大度善良温柔，我看到您对这世上造物种种态度时，每一种都要拿来和自己做比较，而每一次比较过后，我开心之余，心里都忍不住生出烦恼。”
“我没法不去猜想，这整个世界都是您的造物，都是因您所爱才会有，天使是，精灵是，众生都是，我也是。而既然万物都被您所爱着，那这个最偏爱的我，在您心里到底又占多少分量？”
“我看您像唯一那一道光，那您看我又是什么呢？”它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压下来，认真望着祂，像一个求知者求问真理那样直白而忐忑：“——也只是众生中更讨喜的一个？”
回应这个求知者的是糊上它后脑勺的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