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苏星洋:“谢谢,借你吉言,我拿了二等奖。今晚请你们吃饭。”还带着一个大大的开心的表情。
“五点半,我和于湛在你宿舍楼下等你们。”很快他又追加了一条。
夏阑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出他语气的欢快,也不禁由衷为他感到高兴。她知道两年前那次滑铁卢一举击溃了他的骄傲,如今迟来的认可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夏阑把好消息告诉罗绫络,绫络却沉迷于电影剧情一脸无感:“知道了,他一直就是大神啊,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可能要来北京读研了。”话说出去,她才发现自己的语气透着藏不住的欣喜。
“这才是重点吧”,绫络按下电脑的暂停键,往嘴里送进薯片,“所以你们要再续前缘了,可怜的于湛。”
夏阑根本没心思理会罗绫络的调侃,心里只一味盘算着,今晚要穿什么衣服,擦不擦口红呢?她不得不承认,她很在乎自己出现在苏星洋眼前的样子是不是足够无懈可击,要美,但又不能修饰过度让人一眼看出,毕竟她是那么骄傲又别扭的一个人。
最后她挑了一件宽松的白色半袖天丝衬衫和长到膝盖的黑底碎花伞裙,换上带有布制黑白格纹蝴蝶结的尖头凉鞋。罗绫络在一旁笑着说今晚不能抢了她的风头,只换上了简单的白色T恤和背带牛仔短裙,两个人在镜子前搔首弄姿,互相嫌弃。
“喏,戴上这个”,绫络递给她一对银色五瓣花吊坠耳夹,“你怎么还不去打耳洞啊?耳夹太限制我的发挥了。”
“我不敢,我怕疼。”夏阑吐了吐舌头,看着镜子里绫络帮她戴上耳夹,甩了甩头,细银链下的小花朵闪着光,若隐似无,也不至于太花哨。绫络果然懂她。
“你说,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她还是有点担心。
“一点儿也不,您这样清水芙蓉、浑然天成、恰到好处,保证某人回到广州还是念念不忘”,绫络怪腔怪调地调侃她,又递给她一支口红,“试试这支,显气色又低调的干枯玫瑰色。”
两人匆匆下楼时,于湛和苏星洋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于湛身着简单的浅灰色T恤和深蓝牛仔短裤,苏星洋则穿着白色衬衫和深棕色直筒长裤,袖子挽到手肘处来,头发输得整整齐齐,下巴的青茬已经消失不见。
“今天有好事,请大家去吃日料。”苏星洋毫不掩饰地笑起来,一扫前日的疲惫,仿佛那个散发着光芒的明媚少年重又降临到他身上。
夏阑的心被这种笑容所深深感染,前几日的阴霾、猜测和嫌隙一下子一扫而光,整颗心都轻盈起来,有那么一瞬她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根本不存在两年的隔阂,一切就像昨天那样亲切。
苏星洋定的日料店在二环内的胡同里,从学校过去要坐一个小时的地铁,四人从宿舍楼区一路走向东门外的地铁站。北京夏日的黄昏没有南方的潮湿,虽然还是闷热,但从四面八方起了微微的风,毒辣的日头也渐渐消弭于天际,使人心上也凉爽起来。
但走进地铁他们才发现赶上了上班族的下班晚高峰。经过学校的4号线四个人还勉强能挤上,到2号线转车时,等了两趟列车,每一趟都人满为患,根本没有足以容纳四个人的位置。抱着小孩子的、拉着行李箱的、低头刷手机的、提着公文包不断抬手看表的,全部被挤在一起,身体挨着身体、呼气连着吸气,从站台望进去,整个车厢好似庞大的沙丁鱼罐头,在其中的人们完全失掉表情和色彩,成为一个个变形的符号。
到第三趟列车来时,于湛有点着急了:“别等了,再等下去餐厅预约的时间都过了。我们分车厢上吧,到站了再会合。”
地铁车门关闭的警铃响起来时,夏阑稀里糊涂地被苏星洋拉上了车厢。
刚上地铁就被某只黑鞋子狠狠地踩了一脚,夏阑还顾不上脚痛,又被身后一个从人群中挤出来急匆匆冲出地铁门外的身影撞了个趔趄,整个身体完全向左边倒去。反应过来时,已经和苏星洋撞了个满怀,头结结实实地碰上了他的右肩。
心砰砰地跳。
从来没有过这样近距离的相处,实实在在的触碰。他微微侧蜷着身子,而夏阑的下巴就那样轻抵在他的肩上。
人太多,每一处空间都是满的。根本无处躲避,无从选择。单薄的衬衫透出他皮肤的温度,勾勒出结实的背肌。她的发散在他的肩上。
莫如就这样放任。夏阑闭上了眼。
停电的教室里,少年轻声地对她说:“别慌,我就在这儿。”手心抚过他微凉的柔软的发,那种触感那份怦然心动,好像昨夜的梦一样近。
天旋地转一般,仿佛是命运亲手将瀚海那个发着光的少年送到她眼前来,跨过漫漫两年和千山万水的鸿沟,又一次,将那个身材颀长的耀眼少年还给了她。
虽然他并不属于她。
蓦地列车突然加速,整个人又快速地向一旁倾倒,就在她完全失去平衡时,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臂。
她睁开眼来。
苏星洋一手抓着上方的扶杆,一手有力地拉着她的手臂,一只脚迈开来抵住她的脚,将她环在一个安全区里。多么熟悉的场景,五年前那个天幕透亮的冬夜,瀚海中学的新年晚会上,他抓住舞台上差点摔倒的她。
“小心,站稳了。”他温柔地说。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几乎要陷在这种温柔里。他的侧脸就在眼前不到十厘米的地方,脸上淡淡的金色茸毛清晰可见,一如他的温柔腼腆。衬衫上若有似无的洗衣液味道掩盖住地铁上杂七杂八的气味扑鼻而来。像阳光一样明媚的味道。
该死,我要克制。夏阑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闭上眼。
一切仿佛电影倒叙镜头般一幕幕浮上眼前。那个炎热的早秋午后的初见,观海平台的夜,走廊的晚霞,校道上昏黄的灯光,男生宿舍后山上轻柔的晚风。
那个摘下她耳机说“好巧”的少年。那个给她讲三片羽毛故事的少年。那个送给她搪瓷小狗跟她说“和你一样呆”的少年。那个说“我们一起去北京”的少年。那个和她一起种下枇杷让她刻下记号的少年。
他们曾经有那么多可堪回味的记忆,未完待续的故事。
却终于还是走到了今天这样陌生的一步。
但她很快就觉得有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烫得灼热。
最终还是睁开眼来。眼前是少年真诚而略带羞涩的眼睛。
他说,你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