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阑默默地走到厨房想替换绫络,谁知绫络一早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她一踏进去脖子就被一双手勾走了。
“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啊,还敢越俎代庖请人吃饭了。”绫络压低声音威胁她。
夏阑耸耸肩,摆出无辜的表情,“彼此彼此,还不是近你者黑。”
吃饭的时候夏阑靠着绫络妈妈坐下,看表情始终有点战战兢兢的陆望秋和舒展不少复归自然大方的罗绫络,忽然觉得自己欣慰的笑容像极了旁边两个家长。
多么般配的一对璧人。他们的故事绵延至今,早该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望秋啊,你和阑阑一样,都是今年九月上研究生吧?”绫络妈妈问。
“对的,阿姨。我中间耽搁了一年。”陆望秋停下筷子,语气又有点儿紧张。
“没事,没事,你们现在年轻人不都流行什么gap一年吗,我们家络络也是,休息一年再考,不要紧的。”
“望秋啊,暑假没事多来吃饭,别跟叔叔阿姨客气。要是不想来呢,你们就一块儿出去玩,散散心。”
陆望秋嘴里塞满了饭,点头如捣蒜。
夏阑继续笑得慈祥欣慰,直到夏川给她打来电话。
“在哪儿,今晚请你吃夜宵,去撸个串吧?”
“不去。”她想都没想就满口拒绝。丰富多彩的夜生活从来就不属于她。
“如果我说,宁微也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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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川的车停稳在路边,夏阑摸黑打开副驾驶的门,却看到一个半扎着玉米烫头发、画着烟熏妆、穿着花衬衣和超短裤的女孩子。
“不好意思,我给忘了。”她退回来,悻悻上了后座。
副驾驶的女孩转过身来朝她笑,“嗨,夏阑,我是陈宁微。”
声音爽朗,笑容落落大方,只是整个人气场酷酷的,有种说不清的劲儿,果然和夏川说的一样,和她们这些“装模作样的乖学生”一点都不一样。
夏川跑前跑后去点菜、买饮料,夏阑和陈宁微面对面坐在路边大排档的简易塑料椅上,忽然感到有点儿不自在。
陈宁微率先打破了沉默,“夏阑,你觉得夏川特混蛋吧?”
夏阑闻言笑得很放肆,“的确有点儿。”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他之前喜欢了别人,我还愿意跟他重新开始。”
夏阑迟疑地点点头。
陈宁微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什么东西,又在另一边裤袋摸索了一会儿,然后熟练地点燃一支烟,极有风情地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不介意吧,这个?”
“请便。”
“不过夏川也没那么混蛋,据我所知他和你分手了以后,并没有和那个女孩表白,对吧?”夏阑忽然起了一种奇怪的护犊子心情,想为不争气的夏川挽回一下。
“当然,如果不是这个为前提,我也不可能回头。”陈宁微徐徐吐出一口烟雾,望向外面嘈杂的马路,侧脸线条犀利,吊梢眼略微有些迷离,但有一种说不出的美。
“喜欢温诺很正常,她家境好、性格好、人又漂亮,整个人没有半点阴暗面。不过夏川跟我分手后居然还能冷静地思考两个月,居然没有直接上去表白。”
“两个月后,他对你说了什么?”夏阑问。
“他说他错了,两个月时间让他看清他对温诺也不过是一时新鲜而已,他舍不得我,他想回来。”
夏阑轻轻地叹了口气,“谢谢你愿意收容一个回头的浪子。”
话有些矫情,但确乎是发自内心。无论如何她也做不到大义灭亲,夏川和大街上千千万万的陌生人不一样,始终与她有一层血缘关系,她再想公正也还是逃不过徇私的心理。
如果她的立场是陈宁微的闺蜜,她一定会义愤填膺地阻止对方回头。
“是我该谢谢你,谢谢你让他再好好冷静一段时间,不要冲动。”陈宁微浅浅地笑,烟雾在她脸上袅袅升起,而后消散在夜里微潮的空气中。
夏阑望着那缕烟雾出了神,她还是有点儿难以理解。更何况陈宁微看上去是比她要更洒脱一百倍的人。
“小时候我爸妈总吵架,两个人都死要面子,每次吵架话都往死里、往狠里说,半点余地也不肯留。”陈宁微缓缓地说,眼睛始终没有看向夏阑,目光一直落在远处的马路上。
“有一次我妈吵急眼了,撂下一句离家出走的狠话,我爸非但没劝,还放话说‘你要不走就不是人,我要是去找你我也不是人’,我妈搁不下面子,只能气汹汹地摔门就走。
“我躲在角落里哭,后来到半夜了也等不到妈妈回来,还是舅舅出去找的她。
“找到妈妈的时候,她的腿已经被碾烂了,肇事司机一走了之,舅舅把妈妈送到医院,医生说她这辈子也不可能站起来了。等到我爸终于肯低下头去求她原谅的时候,妈妈已经跟原来不一样了,一点都没生气,只是表情特别冷,冷到让我害怕。”
夏阑温柔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外面,像在跟谁较劲,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皮上的亮片闪闪的,浓密纤长的睫毛随着说话不停扑闪。
“后来他们火速离了婚,我一直在想,要是他们彼此都能退一步就好了,我妈不至于瘫痪,他们也不会离婚。他们并不是不爱对方啊,为什么非要互相折磨呢?”
夏阑伸出手去,轻轻地搭在陈宁微的肩膀上,没有说话。为什么最近碰上的几个人,总是让她莫名地心疼?
“夏川那句他舍不得我,一下就抓住了我的心。爱情里最至关重要的,难道不就是那一丁点儿不忍心吗?你爱一个人,怎么会忍心伤害他呢?只是退一步而已,没有那么难。
“所以我想给他一个机会,也代替我妈妈,给当年的我爸一个机会,代替我爸,给当年的我妈一个机会。”
远处夏川提着几个袋子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陈宁微笑着掐灭了烟屁股,眼睛里亮亮的,好像那蔟火苗跑到了她的眼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