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洋偏过头去,没有看她。声哥笑得越来越意味深长了。
“什么周记,我不记得了”,她努力掩饰尴尬,然后迅速转移话题,“老师,这个茶真的好好喝,我能带点儿走吗?”
“没问题,早就给你们备好了。行了,茶喝完了,我们就走吧。”声哥忽然起身。
看到苏星洋也乖乖起身跟着,夏阑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不是还要爬山吧?我一点钟的飞机,恐怕来不及了。”
“不爬山,就在后院,跟我来。”
他们走到一株看上去有两米多高的树下。树冠很大,枝叶繁密,但树干有点儿纤弱,和亚热带大部分植物一样,在本该是寒冬的十二月仍然绿得滴翠。可样子看上去和普通的绿植没什么两样,夏阑有点儿疑惑。
她以为是声哥继采茶制茶后的又一禅家乐趣,怎么着也得想办法捧捧场。
“这树长得真好,是您自己种的吧?”
“这可不是我种的,是你们俩种的。”
夏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是那株枇杷?”
“是”,苏星洋轻声地说,“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毕业典礼那天我去后山做了什么吗?”
“我把那株枇杷幼苗带回家了。
“后来,它越长越大,大概有我小腿那么高的时候,我就只能拜托声哥移植到寺里来了。”
夏阑忽然感觉眼里涌起一阵热潮,视野也有点儿不清晰了。她慢慢绕着树干走了一圈,从上往下打量,直到在树干右下端看到两个模糊的刻印。
一个歪歪扭扭的星星和“L”字符号。她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那两个凹陷,郑重其事得像在抚摸往昔的岁月。
原来它还活着。原来她的青春也没有死。
苏星洋挠挠后脑勺:“这是去年我刻的。当时那块石头带不回来,只能这样留记号了。担心会损坏它,所以我等它长大了才刻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声哥已经不见踪影。夏阑偷偷地用指腹抹了抹眼角,然后灿烂地仰头问苏星洋:
“四年多了吧,怎么还没结果?”
我和你,七年了,怎么也还没有结果?
姿态天真无邪,一如四年前那个恣意的少女。
“自己种的,也没怎么施肥,可能有点儿营养不良吧,我也不懂。不过我在网上查,都说枇杷树是要五到六年才能开花结果,现在还看不出来它到底行不行呢……”
“我该走了。”她出声打断苏星洋的絮语。
那株枇杷的生命力那么顽强,这些年的疾风劲雨都捱过来了,还长得这样茂盛这样遒劲。可他们为什么偏偏走散了?
苏星洋送她到机场时,外面的太阳已经亮得晃眼了。孟老师打电话来说她已经在登机口等候,催促夏阑快一些。
夏阑没有托运行李,火速就办完了值机手续,距离起飞还剩一个小时。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苏星洋送她到安检口,才把登机箱的拉杆交还到她手里。
“一路平安。”他柔声说。
夏阑没有应答,就那样贪婪地望着他的眼睛,面对面地,用无声的眼神逼迫他。
她在逼迫他开口,让她留下来。她知道自己能运用好那样波涛汹涌的眼神。他不可能不会懂。
只要你开口,我就不走了。只要你说让我来Z大陪你,我就去重新考研。
只要他开口。
可直到她盯得泪眼朦胧,苏星洋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垂下头来,然后,抬头重新换上羞涩的笑容。
“最后能给我个拥抱吗,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夏阑呆呆地站着,没有动弹。直到苏星洋往前走一步,将她轻轻裹入怀中。
她终于伸出手去,用力地抱紧他回应他。她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现在又到底算什么,只知道自己还是很想要亲他抱他,还是很需要他,需要他的拥抱和体温。
可是北国的冬天那么冰冷那样漫长,这么短暂的拥抱,怎么可能足够她抵挡余下的寒风?
苏星洋终于还是没有多说一句。怀抱慢慢松开,凉风一刹间灌了她满怀。
“再见。”她没有回头,抬手朝身后草草地挥了一挥。
“夏阑,这次广州之旅你觉得怎么样,收获多吗?”轰鸣的客舱内,孟晓老师忽然问。
“嗯,收获很多,也终于看清了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她半开玩笑地说。
但她不后悔,关于苏星洋的一切她都不后悔。就算骄傲扫地就算徒劳无功,她一点儿也不后悔。至少新的这些回忆,还可聊以慰藉今后苦寒难眠的夜。
下山前,声哥把他们送到山路上,用他那低沉得像火车轰鸣的嗓音说:“夏阑,老师真诚祝福你,有一天还能重新拥有那道阳光。”
夏阑偏过头去躲开孟老师的目光,直勾勾地注视舷窗外刺眼的阳光,泪本能地往外直冒。
阳光本来就是抓不住的,也永远住不进人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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