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找到可以接收你的大学了，你想什么时候去都行。”
他甫一踏进家门，就向阿筠宣布道。
阿筠放下喷壶跟进客厅，边洗手边迟疑地问：“交了不少赞助费吧？”
如今大学已经开学一个月了，想也知道插班进去不会容易。
余启明脱下外套交给佣人，笑道：“还没谈，不过已经说好了，圣约翰大学，你随时可以进去。”
阿筠擦擦手，思忖片刻，抬头说：“大哥，你可不可以听听我的意见？”
余启明奇道：“你说。”
妹妹向来沉默安静，几乎不会对他和父亲决定好的事说不，没想到现在也有自己的意见了。
他已经决定要培养阿筠的能力，对她的想法当然要尊重。
阿筠坐到大哥对面，双手拢起放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直视他的眼睛：“圣约翰大学很好，但那是教会办的学校，我不喜欢，我想去国立大学。”
如果大哥事先问过她的意见，她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她想不通自己以前怎么那么好摆布，父兄说什么就是什么。
余启明摸了摸下巴，见她的脸色越来越严肃，不禁哈哈一笑，说：“好吧，既然你都说了不喜欢，我也不能勉强你。”
“不过，沪市最好的国立大学有规定，除非有教授的推荐，否则不能中途入学。”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以他的交游广阔，认识个把国立大学的教授当然不是问题，推荐信也是张张口的事。
他只是想逗逗妹妹。
阿筠虽然不了解他的交友情况，但也不觉得这能对他构成什么问题，也不揭破，只笑道：“不要紧，我去旁听好了。”
她看出大哥心情很好，有意和她开玩笑，但不打算配合。
况且，家中肯让她来沪，为的也不是让她上学，只是想让她找到一门好亲事。
一旦这个目的不能在短时间内达成，家里就会催她回去的，从这方面出发，旁听和正式入学对她没什么区别。
余启明被她噎住。
他收敛笑意，摆手道：“好了，学校的事容后再议。明天晚上在租界有个沙龙，你准备一下，到时候和我一起去。”
说完看了妹妹两眼，见她还穿着旧式的袄裙，梳着辫子，顿时大为皱眉：“怎么还穿着这些旧衣服，没给你做新的衣服么？”
赶来的白玫正听到这一句，笑脸一僵。
阿筠答道：“做了很多新衣服，只是我不习惯，就没有穿。”
她的卧室有一面墙的衣柜，里面挂满了按她的尺寸做的衣服，但那些都是白玫照她自己的审美安排的，不合阿筠的口味。
余启明的眉头松开，仍然劝道：“既然到了沪市，你就该入乡随俗，把衣装改过来。”
白玫插话道：“你别怪二妹妹，说起来都是我不好，挑的衣服偏艳，不合二妹妹的气质。”
余启明不在意地道：“原来是这样。那明天你和阿筠再出去买新的吧，也可以去裁缝店多订几身，叫他们做好了送来以后穿，都记在我的账上。”
白玫假意嗔道：“好忙的人，你怎么不说陪我们去？”她伸出去光洁圆润的胳膊，亲热地搭在对方身后的沙发上，看起来像搂着他的肩膀一样。
阿筠不自在地挪开视线。
……
次日一早，余启明饭也不吃，又坐了汽车出门去。
难得早起的白玫呵欠连天，吃完早饭，又打电话约了一个小姐妹来，家里还有一台汽车，专供白玫出行，三人就坐着那台汽车出去。
那位交际花姓万，闺名绣雯，最不喜欢别人叫她的名字，嫌土气，所以熟识的人只叫她万小姐。
她穿了身紫藤花的旗袍，把涂了大红蔻丹的指甲搭在车窗上，笑语嫣然地问阿筠：“二小姐想买洋装还是旗袍？”
阿筠微笑道：“洋装太过繁琐，终究是欧洲人的品味，我穿旗袍就好。”
万小姐忙道：“旗袍是最能展现中国女性风采的，二小姐的气质极得东方神韵，穿旗袍再好不过！”
白玫在前头听了，笑个不住：“你自己穿旗袍好看，就恨不得天下女人都穿旗袍衬你才好！”
万小姐作势要撕她的嘴：“别人都能说这话，就你不能说！”
阿筠听着她们的唇枪舌剑，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她总疑心这万小姐在刻意捧着她，讨好她，却想不出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万小姐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