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2 / 2)

她也不知被谁挤了一下,脚下不稳,险些摔在石头上,饶是反应敏捷,及时抓住了箱子,也扭了脚。

才试着走了两步,就是一阵钻心的痛,阿筠倒吸一口凉气,只得停下来。

在她后边的女工赶过来问明了情况,连片刻犹豫也没有,大声道:“小姐脚崴了,走不得,谁还有余力,过来掺着小姐!”

立刻有四五个声音响应:“我!”“我!”

副经理潘大姐急忙让她们不要掉队,确定阿筠确实走不得,立刻有了办法,对阿筠道:“小姐,这么黑的地方,又乱,你一个人绝对留不得,我们把你放在推车上推着走,推车上肯定不好受,你就忍忍吧。”

说着便架起阿筠的胳膊,拿了个包袱垫在机械上,将阿筠扶着坐下,喝一声“走!”

队伍重新开动起来,坐在推车上听起来不错,但机械的面不是平的,路也不是平的,虽然有包袱垫着,不过聊胜于无,阿筠被颠得生疼,只是咬着牙不说。

就这么徒步行进着,终于在半夜抵达了江边,这夜的江边还起了雾,轮船上的亮光在雾中濛濛的,看在众人眼里却再醒目不过,当即就有低低的欢呼声响起。

即将到达胜利的彼岸,大家却开始提着心,生怕陈家失约,幸好陈家的船依约泊在江边,两下里一通乱找,竟然成功的接上了头。

陈家的人忙帮着工人们将搬来的机械装船,随后大家也上了船,临启航前,陈家的管事才过来拜见阿筠。

当时阿筠的形容好不狼狈,冷汗浸湿了额发,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点儿血色,坐也不敢坐,站也站不稳,只是歪着。

陈家管事忙询问是怎么回事,在旁的孙大姐删删减减的告知,听得陈家管事惊叹不已,直道她们一路上辛苦,转身出去,再回来时,手里便拿了一支药油。

阿筠缓过一口气来,便道:“我不辛苦,她们一路上又搬又抬,还要推着我,才是辛苦,不但我崴了脚,还有不知多少人磕碰了没说的,请给她们也送些药擦吧。”

陈管事便依言也叫人送了些药油给女工们,陪着阿筠说了几句场面话,见她精神不济,为了不耽误她上药,便告辞离开。

孙大姐关了房门,在灯下仔细查看阿筠受伤的脚踝,松了口气,笑道:“不是很要紧,以后几天别动,多养养,也就好了。”又给她推了药油。

她手上力道不小,阿筠疼得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忍不住叫疼,孙大姐心如铁石,直到推好了才罢手。

坐船到了渝城,又忙着去山上勘探地方,买地皮,重办营业执照,等张罗着将工厂重新开起来,便传来了金陵城破的消息。

想起繁华的金陵沦落敌手,膏腴之地尽为腥膻,庆幸走得早得脱性命之余,不免狠狠落了一场眼泪。

两个哥哥回钱塘老家去了,俊清又随楚先生在西南,希宜在川蜀,阿筠一下子落得个孤家寡人的地步。

这日去城中买东西,恰遇到两个认识的青年,大家说起话来,青年们便抱怨渝城物价飞涨,房子亦难租得到,大多又破又贵,实在难以承受。

阿筠近日正打算在城中购置物业,听见城内房子这么紧俏,心思更加活动起来,便设法请托,四处花钱,终于购得一栋三层小楼,不必说,是极破旧得了。

前线打得战火连天,后方的生意也不大好做起来,幸好孙大姐几人精干,敢出去跑生意,厂中大家心齐,愿意出力气,倒也惨淡经营着,没有关门大吉。

从前相识的青年们大半流散,亲朋都不在身边,阿筠只觉惶惶,书也看不下去,只是每日买上许多报纸,在那些或真或假的消息间茫然无措。

转过年后,局势愈来愈坏了,国府中有些高层的抵抗意志开始动摇,“投降论”悄然兴起,更有一班无耻文人,在报纸上摇唇鼓舌,蛊惑人心,为寇大唱赞歌。

阿筠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她开始拿起笔,以笔为剑,戳破软骨头们的谎言,起初言辞还生涩,没多久就熟练掌握了打笔杆子仗的种种技巧。

在如此风声鹤唳的时候,她的敢言为她赢得了大批的拥趸,人们热情的给她写信,表达自己的支持,为她欢呼,为她叫好。

多少个埋头案牍的深夜里,就是这些来信温暖了她的心,支撑着她心头的火焰不灭。

这年冬,俊清来渝,她已和楚先生在患难中结成夫妇。国府闻听楚先生至渝,忙请他担任教育部长,被先生婉拒。

虽然拒绝担任政府职务,但先生对社会公共事务的热心是丝毫不减的,他召集文学青年,重办了一份报纸。

楚先生是文学界的一面旗帜,有了他,反对“投降论”的青年们就有了主心骨,舆论上终于不再是投降派一家独大了。